再见公主是在约五百年后,一起来的还有神君。两位已冰释前嫌,又在天河边上饮起了酒。
我未看见那个孩子,也不知他五百年来过得如何。
但公主与神君看似还是同往昔一样,如同从前那孩子并未出现过,两人也从未有过不快,甚至公主醉饮时还撤了禁制,晃晃悠悠地对神君道:“我送你那宅子可好?”
神君未答话,公主又说道:“我看是极好的,就是太冷清了,你看这里的红梅可好看,不如移几棵过去?”
“这棵就不错。”公主指着我,我惊愕地抖了抖。
公主却满意地点了点头:“你看这花多好看。”
虽是醉酒的胡话,但公主第二日却记得清清楚楚,她原本要将身后十丈里的红梅都送予神君,但神君似乎并不领情,只单单勉为其难地指了指我:“你说它好看,就只这一株吧。”
我走的那天,我的兄弟姐妹们流涕不舍,难得他们是真的舍我不得,并不是因我能去神君的宅子度日。
我虽也不舍哭了许久,但想到能与神君住到一处,不免也有些悸动。
公主送神君的宅子在凡间,在凡间最繁华的帝都里头。
原本我以为跟去了神君的宅子,就能与神君朝夕相处,但那是我的妄想,我忘了神君云游四海,本就居无定所,根本不可能一直住在同一个地方。
神君只在人间每年的岁未年头才回来一次,而我八百来岁了,头一遭来凡间,没有化成人形,就只能呆在宅子里头。
神君的宅子里没有其他人住着,也没有精怪服侍,我在的院子里,花草石木皆普通毫无灵气,这所宅子又因被神君加了禁制,外头的声音传不进来,更别说会有鸟兽经过,我连个说话的朋友也没有。
凡间一年有四季,我抬头只望见天,看见春天的燕子掠过,夏天的暴雨,秋天的金云,冬天的雪。
我开始想念梅林的日子,想念我的兄弟姐妹,想念好看的公主,更思念被我摆在心里的神君。
神君不在的日子里,我过得十分寂莫,花色渐渐变得暗淡,我亦忧愁。
神君在的日子里,我抖擞了精神,努力开出最好看的红花,让他路过的时候也能转头看一看,我便心满意足了。
但神君不常来看我,即便我开出了几年里最漂亮的花,他也不曾转头看一眼,有时他看见了,也不过在我身旁立一会儿,我便会高兴地发疯,使劲地摇头,让红花掉一地。
不知又过了几年,那年的年未我在宅子里看见了公主,公主见我亦欢喜,对神君说道:“这红梅在你这死气沉沉地宅子里可真好看。”
“这红梅生在你们北海,生来就自然带了灵气,在北海化不了精怪,在凡间倒是可以。”
“我看你不是挺喜欢它的嘛,怎么前些年还要还给我?”
我心中窃喜,原来神君也欢喜我。
“原是要长在林子里的,不该锁在这无生气的地方。”
“我也不是怕你寂莫嘛。”
我期许地看着神君,但他却说:“我独来独往惯了。”
我很失望。
“你给它取名字没有?”
“没有。”
“那叫丹株好不好?看这花开得多艳丽。”
我有了名字,叫丹株,公主起的。但即使如此,自此神君也从未唤过我名字,我仍是他院子里的一棵梅树。
我本以为神君除了公主这位挚友外再没有什么朋友,事实也是,在我呆在凡间的那起初几十年,我也只见公主一人来过,但在我呆在凡间的第五十个年头,宅子里来了位叫东弥的狐仙。
这位狐仙自称为青丘太子,青丘这个地方我曾听老梅树说过是个不下于北海的灵气之地,那里的精怪仙人颇多,是个精怪修行的好地方。
东弥太子长得很好看,但我总觉得他比不过神君,虽然他总在神君面前自称是仙界第一美男子。
在此后的近五百年里,东弥太子差不多每年都来宅里蹭住,但我听神君数落他让他白日里少出去鬼混。
公主和东弥太子是我在这所宅子里见过的唯一的客人。他们两人同来时,三位神仙就坐在院子里把酒言欢,谈所见趣事,说说人间烟火事。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或许是我还在北海的时候,公主开始随身带着一把剑,那是把剑柄上雕着盘龙的剑,我起初注意到时就觉得奇怪,毕竟从前从未见公主配剑,如今却与这把剑形影不离。
公主很疼惜这把剑,总爱看着剑自言自语,说话的语气却十分温柔,但有一次公主说着说着就哭了,吓得在一旁的我不和所措。
神君亦远远看见了,却什么也未说就走了,东弥太子在她背后摇了摇头。
我不知公主为何会这样,从前在梅林慵懒度日,公主看那些凡间故事时也时常跟着喜怒哀乐,那时即是哭怨凡人命运多舛,公主也是天真又鲜活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