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被浓雾包裹,一片黑暗,远处有一团莹莹的光。
她循着光追去,昔日光景与故人一一浮现。
依旧是灰蒙蒙的天,年幼的她穿着破旧单衣,坐在小木墩上劈了一天的柴。
今天的份额终于够了……
门栓处传来响动,应当是阿父他们回来了!
她放下斧头,扬起笑容看向大门,由衷的为今天不用挨打而高兴。
先入眼帘的是父亲谄媚的脸,一向高大的他堆着笑躬身为后面的人带路。
“秦大人,这边请!”
她心里一紧,垂下头,攥紧了斧柄,余光却不自觉地去寻找母亲的身影。
来客共有九人,领头的身着绀紫长袍,后面八个身着月白长袍,袖口和袍角缀有繁复的藤蔓花纹。
这是神殿的侍官!
三年前神宫祭司出巡,她在街角远远地看到过。云雀石铸就的辇轿两侧,伴随跟走的正是这些白衣侍官。
“还不滚来拜见秦大人,愣着干什么!没眼力见的畜牲!”父亲发怒。
她捏着斧头上前,不祥的预感在心里弥漫,怯懦着不敢抬头。
紫衣侍官瞥了眼颤抖的斧头,不屑地笑了声。
她吃痛,手腕被不知名的力量击中,“乓”的一声,斧头已落地。
紫衣侍官从袖中取出枚木牌贴在她额上,木牌发出刺眼的白光,他颌首:“是她。”
“这是剩余的钱。”
父亲强压兴奋,接过钱袋,低头哈腰道:“大人走好大人走好!”
她转身想逃,几道锁链凭空出现将她缠住,一道昏睡咒没入她的眉心,她失去气力,狼狈倒地。
“带走。”
一个小侍官上前抓起锁链,却发现她还有些许神志,一边提着她向外走,一边惊奇道:“咦!你还醒着,不愧是……”
后面的话已经模糊不清了,瞳孔涣散,她终于昏了过去。
失去意识前她在门外看到了母亲。
瘦小的母亲佝偻着身子躲在门外,闪避着不敢看她的眼睛,黝黑的右手却紧紧牵着五岁的弟弟,白胖的弟弟穿了身崭新的红棉衣,嚼着十铜板一串的云兽肉……
一转又是另一番场景。
“你醒了。”一个女声温柔道:“真是个天资聪颖的孩子,不过......在我面前,你不用掩藏。”
她睁开装睡的眼,怯怯地望去。
玉楼金阁之中端坐着位红衣祭司,雪白的发,碧色的眸,美人红唇轻启:“孩子,到我这来。”
“你是谁?”她情不自禁上前,面前的美人好似有一种神奇的魔力,让人不自觉卸下防备。
美人怜惜地摸了摸她开裂的唇角,“我是神宫的大祭司,燕云,你可以叫我云娘。从今以后,我就是你的引路人了。”
“我听秦岭说,你叫多余,你姓什么?”
“我没有姓......在我们巷子里,女娃是不能有姓的。”她低下头。
“哦,那你随我姓吧,就叫燕余。”燕云笑道,将她抱入怀中,“这就是你的房间了,有事可以吩咐门外的小侍官。”
在温暖的怀抱里,淡淡的香气将她包裹,像船只找到了避风港。
陌生的温柔让她渴望又局促,鼻尖一酸,落下一滴泪......
梦境如泡沫破裂散开,不留余痕。燕余望着嫣红的帐顶,将眼中脆弱掩去。
又梦魇了,她想。
悬浮的烛灵珠,将屋内陈设照得透亮。
博古架上摆放着各式各样的文玩珍宝:竹木牙角瓷、鸽血红宝石、南海夜明珠......木架旁放着一张花梨木书案。
窗下摆着一张小榻,榻上散落着三两香囊。冷香从雕着兽形的香炉中冉冉升起,透过藕色的纱幔,盈满整个牙床。
从她八岁来到神宫,此处就是她的住所,琳琅满目的奇珍异宝是燕云对她明目张胆的爱。可从两个月前,燕云身死,她才得知,这爱里,更多的是愧疚。
燕云。
她咀嚼着这两个字,明亮的眸渐渐黯淡。
屋外传来侍从的嬉闹声,他们在为明日的大祭而欢呼雀跃,这是全城欢庆的大事,祈祝百疾散退、万事顺遂。屋内却是一片死寂,烛灵珠的暖光也难以驱散彻骨的寒。
身家性命,全看明朝了......
在此之前,她还需像木偶一样,演好折子上的戏,免得引起看众怀疑。这是一个对燕云念念不忘、对神宫百般衷心的角色。
起身收拾片刻,燕余换上绛红祭司袍,手持莲花前往神宫尽头的禅院。
途径掖良殿时,侧身倚着绘云柱的秦颂将她拦住。
“你去哪?”檐下垂挂着的灯笼散出微弱的光,将他的脸照得明明灭灭,看不透神情。
戏要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