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初见她时已有七岁,虽仍懵懂,尚不清楚大人间那些琐事枝理,可还是能从老嬷嬷脸上猜出即将要见的这人恐怕与我家关系不太好。
往明政堂去时,嬷嬷一直告诫我莫要多说话,只管嘴甜,进门就要主动叫姑姑。
可我还是让她失望了。
还记得那时才进去,便见一女子站于主位前。
主位上坐着的,是七岁的我在梦中都想砍上两刀的人,我把他视为“一生死敌。”
听得动静,她转过身来,我瞧她面容那样年轻姣好,比二姐姐还要美上几分,那声姑姑就怎么都叫不出来了。
这样年轻好看,该叫姐姐才是,哪能叫姑姑呢?
她看出我的窘迫,朝我走来,莲步轻盈,身姿动人,连宫里教养长大的公主们也不如她贵气。又见
她弯腰看我,态度和蔼,那双眼睛真美啊,我一时失神,直感觉到手上的柔软,我才回过神来。
“我名伏贞,若不习惯叫我姑姑,便先叫着我的名字。”
那声音如一只巧手弹动我的心弦,我晓得再不喊就来不及了,一声姑姑脱口而出。
她显然有些意外,因离得太近,我好像真的看到她的瞳孔稍稍放大了些。
可也只是刹那间功夫,她便笑笑,应了下来。
这长久的“认亲”场面显然让在主位一直等着的人有些不耐烦了,二话不说就要让嬷嬷进来领我离开。
我怕死那人了,说实话,若不是有姑姑在,分了我的许多神,我定要被吓得不敢说话。
可姑姑不怕他,瞧见他肃了神色,也只是笑笑,牵着我的手带我出了房间,将我亲自交给嬷嬷。
“今日你便要和姑姑出宫了,我们要很长时间才能回来,再让嬷嬷带你好好在这里玩玩,等会儿姑姑就来接你?”
我觉得和她出宫不是什么坏事,高兴应下。
只因当时年小,尚不知嬷嬷为何脸色怪异看我,再听我畅想宫外生活时,她竟一个字也没应,兀自沉默。
后来我长大了,对这并无半点血缘关系的姑姑心中唯有感怀,谢她为我一生恩师。
只是……只是许多年后,我也终于明白那送我出宫的老嬷嬷一声长叹中包含多少忧愁了,只因姑姑全家三十二口人皆死于我父皇之手,伏姓一族,唯留她一条血脉。
原本是可以享尽荣华富贵的高门贵女,却只能流离失所,寄人篱下。
我愧对她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