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许多看不见的目光中,伏贞上了马车,她笑道:“你让个女子为谋士,天下人知道了,只会道一声荒唐,要想再招揽贤士,恐是难上加难了!”
赵琛不在乎:“贤士也是长眼睛的,只凭我与皇位无缘这一条,他们就知道哪棵大树不能栖息了。”
伏贞听得出来他是在安慰自己,告诫她莫要把责任往身上揽去,心中一软,便劝道:“莫要妄自菲薄,总会等到时机!”
他转头看她,她又劝:“没有时机也要创造时机。”
当时的赵琛,并没有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距此事不到三日,周家有不少访客欲要见老相,斥他可是老年昏聩,放任家中寡妇干预朝政,又想抨击伏贞,指责她不守妇道,与外男牵扯甚多,视名节于无物,还有人更想当面狠狠朝她吐口水,笑她牝鸡司晨,一女子尔,竟敢为人谋士,是何道理?
可周家房门紧闭,不放一人进去,又有来者要见周相时,才得知他已启程回了徽州老家。
于是,伏贞头上的罪名又多添一笔:不讲孝悌。
与老相一起走的是柯柔,少女留恋京中繁华,原不肯回穷僻的老家,周相知道这孙女无甚心机,再待到上京恐要惹祸,于是态度强硬,执意要带她离开,只把小孙子留在伏贞身边。
那是周家最后的根,也是周家的希望,他不能让徽州埋没了他。
世瑜第一次与姐姐、翁翁分开,心中不舍,他昨天才哭过一次,方才送姐姐离开,又哭了一次,眼眶和小鼻子一样红,让人看了心疼。
他问伏贞,何时才能见到姐姐和翁翁,伏贞拍拍他的肩膀,似是保证:“很快就会再见,不会太久的!”
明瑜重重点头,分别时的痛苦终于稍稍减轻了些。
这日,她伏案书写,小孩就坐在旁边,挺直了身子认真写字。
不多时,明瑜看见伏贞从盒子里拿出一沓银票递给管家,又听她嘱咐:“银两、谷物、绢布数量均要核对清楚,不可遗漏半分,还有,定要派个可靠的人跟着查验,凡有私吞者皆十杖处置,发卖出府。”
管家应下,恭敬离开。
明瑜不知多少次看她这样做了,却一直不知这些银票要拿去何处,今日他实在好奇,只问出心中疑惑。
伏贞叹气,似有哀愁。
“我的一些故人因种种原因过得不好,然他们都是好人,不该受世俗之苦,这些银票能解得他们不少乏困之处。”
“可若银票不够用了呢?”明瑜天真问道。
伏贞轻点他的眉心,惊喜小小孩子竟能想到这一层来。
她不像大人一样敷衍孩子,尤其是对待明瑜,更认真回答他每个问题。
“所以我们自己要努力赚钱,也要教他们怎么赚钱。”
小小的人儿手上还抓着笔,问她如何才能赚钱。
伏贞摸摸孩子的脑袋,回道:“商人最善谋利。世瑜,我们以后要做这片土地上最大的‘商人。’
小人儿当然不懂她说的话,她自然不要他明白,只把那已写了大半的宣纸拿来细看。
不过八岁的孩子,笔力已初有遒劲之风,真是让她意外。
伏贞看向孩子,隐约间似在他身上看出明瑜当年一点点影子。
恍惚之间,如见十几岁的少年儿郎手持玉笔朝她一笑。
世瑜不明白方才还言笑宴宴的长嫂为何突然间泪水盈眶,然他不敢吱声,只低头思索自己可是说错了话。
伏贞晓得自己失态,拿着手绢轻轻擦拭眼睛,她对世瑜一笑,不无妇人的温婉:“不知怎的,倒让我想起了你哥哥。”
这话题也就到此,伏贞拍拍孩子的头,笑道:“今日收拾收拾,我带你去别庄住上几日。”
孩子肉眼可见的笑咧开了嘴,那嘴巴前才换掉的大牙此时空落落的落在伏贞眼中——平日里他觉着不好看,常常紧抿嘴巴,轻易不肯示人。
“真的?”
伏贞点点头。
她不愿在孩子面前过多提起逝者,怀念固然是人之常情,可若总活在过去的阴影里那就是对生者光阴的不敬了。
周家在城外有一别庄,比起城中富豪所占之地,简直寒酸。
别庄中有百亩良田,奴婢十余人,按理来说养周家这点人口已绰绰有余,可周相总要时时赈赡远在徽州的宗族,这田庄上出来的粮食钱财刚刚扯平。
小孩最爱去别庄玩,与牛与羊与小马在一处都教他肆意开心。
二人坐着马车出城,世瑜早已忍不住撩开车帘子一直向外看去。
行了一个时辰,伏贞昏昏欲睡,只斜靠在软榻上休憩。
正迷糊间,突然听到小孩急急地叫声。
“庚伯,你快停下!快停下!”
她被孩子的吵声惊醒,却见世瑜急急迈过她,要下马车去。
“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