度西岭学堂这些天热闹非凡，妖仰马翻。
六个小妖怪或是拎着比自己还大的水桶，或是扛着比自己还长的墩布，或是挥舞着到处掉屑的扫帚，或是抓着泥水洗过的抹布……登高爬低，吭哧吭哧地打扫校园卫生。
几天下来，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反而越打扫越脏乱。
主要是这指挥大家打扫卫生的妖，就不大靠谱。
武佑偷瞄了一眼他身侧的妖神大人，伸手戳了戳右手边的包止，包止伸手戳了戳右手边的候淙，候淙伸手戳了戳右手边的胡灵，胡灵伸手戳了戳右手边的余瑜，余瑜伸手戳了戳右手边的孔灿灿。
六个小妖怪齐刷刷扭头，开始一起偷瞄。
平日里一尘不染的妖神大人很不一样——
满身都是草屑、灰尘，还有那说不清是什么时候蹭上去的黑印子。那无所适从的手，那不知道怎么安置的抹布。
啧！要多狼狈又多狼狈。
松月凉察觉，转过头凶巴巴道：“看什么看？干活儿！”
六个小萝卜头你推我搡，最后都看向了离松月凉最远的孔灿灿。
她离松月凉最远，这会儿探出了头，清了清嗓子，脆生生道：“妖神大人，咱们越打扫越脏乱了，就不能用清洁术吗？”
“不能。你们要像人类一样。人类小孩儿都是自己动手打扫卫生的。”
“可是人类也没有因为打扫而这么狼狈吧？”
松月凉无言以对，然后口气更凶了。
“不许叫我妖神大人！要叫我，校长大人！”
六个小妖怪拖着长音齐声，“知道了，校长大人！”
胡灵语气苦恼，“人类的夫子，哦不，人类的老师会是什么样子的？男的女的？会不会很丑啊？我喜欢长得好看的。”
余瑜小声，“会不会很凶啊？我喜欢温柔的。”
“……”
“哦天，要是来一个我们讨厌的人类呢？”
孔灿灿皱起了眉头，表情骄矜。
“那就直接吓跑吧！人类最怕妖魔鬼怪了！”
“对对对！好主意。”
小妖怪们的烦恼一扫而空，笑成一团。
松月凉站直身子，面色严肃。
小妖怪们低了头，不敢出声。
连周围的风都悄悄散了。
松月凉掌心微张，手里便凭空多了一把戒尺。
“背！”
“建国之后不许成精，尾巴要藏好。”
松月凉掌心微合，戒尺消失不见。
“还有呢？”
“以振兴妖族为己任！”
“振兴民族的希望在教育，教育要从娃娃抓起。”
“妖族需要改革开放，不向壁虚构，不闭门造车。”
“取人类之精华，去人类之糟粕。”
“好了，继续打扫卫生！”
小妖怪们一哄而散，度西岭学堂继续妖仰马翻。
——
青城。
盛夏的午后，天气闷如蒸笼，蝉鸣悠长不绝。
热气淌过柏油路，爬上梧桐树压弯了树枝，再顺着门缝儿、窗缝儿，往青城师大的办公楼里钻。
一楼训导处。
门窗紧闭，老旧的空调开得很低，用力地运转着，吹出的风声浑浊，带着岁月侵蚀的年代感。
“还没看完吗？看完了就把这份协议签了！”
黄萱萱坐在办公桌后面，口气强硬。
办公桌前，满听微微低头，认真地默读眼前的支教工作协议书。
蓬松的卷发乖顺地散了几缕在身前。
按照青城师大的传统，大二结束后学生们就会按照两年在校的综合表现，被分配到不同的教育岗位实习。
满听的各科成绩、综合素养在系里都是拔尖儿，已经接到了直接留校任教的口头通知。
面前这份协议书，她若是签了，就等于主动让出了留校任教的名额。
满听左手抱着刚从图书馆借来的书，右手将桌面上的协议书推了回去，站直了身子。
“如果没有别的事情，我就先走了。”
一阵疾风卷起，拍打着窗户，天色忽的暗了些。
满听侧目朝外看去，天气不好，她还要赶回图书馆。
黄萱萱面上有些挂不住。
“不问问我为什么让你签这个？”
满听比同龄人入学晚，考上青城师大，留校继续深造，原本就是她既定的目标。
其它的，她暂时不感兴趣。
满听收回视线，直接看进了黄萱萱的眼睛里。
语气平静又坚定，“不签！”
即使穿着规矩得有些沉闷的黑色长裙，依然压不住她精致的眉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