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了这一场波折,难免她要受惊吓,方才又跪了那么久,只怕膝盖上还有伤。
颜芷音回头认真地福身行礼,才又离开。
宫女在殿前守着,忙走过去扶着她。
她强撑着没露出端倪,一直等进了栖霞宫内,才算放松了警惕,脑中的弦一松,身上如虚脱一般顺着椅子坐下。
到现在犹觉得不真实。
她本就无甚真心,说的话也三句有两句假,无非利用着帝王那点怜悯,还有自己那个死了的便宜娘和姐姐。
竟然如此……轻易蒙混了过去。
颜芷音犹在殿中觉得惶然,而乾清宫内,容瑾送走了人,落座在椅子上。
“皇上便信娘娘说的话?”
身旁太监终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宫中的事本就难分真假,可德妃敢拿皇家清誉的问题说事,只怕多少是有几分真的。
他虽然不知道八王爷为何要帮着颜芷音说话,可他在宫里伺候了这么多年,眼光毒辣,当然看得出颜芷音有些话经不起推敲。
“信与不信,皇叔在此保她,朕能说不?”
容瑾浅淡地落下一句话。
他没必要为了这么一件小事,和话说的那么周全的容祁起争执。
字字句句言及为他,他若是追究下去,只怕要不识抬举了。
太监了然,顿时止了话。
而容瑾坐在椅子上,神色复杂地变了又变。
不与容祁起争执只是其一。
颜芷音的话瞒不过他,他当然知道有几分真几分假。
却仍是在最后,云淡风轻地将事情抹平。
太心软了。
他稍稍阖了眼,心中生出些嘲弄。
这是断断不该出现在他身上的东西。
本该狠心斩草除根,可他偏偏又想了千百个理由说服自己,再缓一缓。
她如今没有什么错处,腹中尚且还有他的骨血,再缓一缓。
但如此之事能缓,可朝中的争端不能。
容瑾心中想着,刚阖着的眼睁开,朝太监吩咐。
“往西域传话,动作再快点。”
他隐隐已经有察觉,容祁似乎是发现了他的不对劲。
如今的他和容祁对上无异于以卵击石,便只能在容祁有所动作之前,先祸水东引。
太监领了话下去,屋内恢复安静。
而与此同时,晏青扶和容祁出了宫,顺着长街往王府走。
今日选择救下颜芷音,无非是因为当时晏青扶命悬一线,是颜芷音先挑明了所中之物是蛊毒,后来又三番两次地隐晦提醒晏青扶,于容祁而言只是开口说两句话的功夫,能救下她亦不算坏事。
毕竟她在容瑾身边,界限便模模糊糊,日后要站在哪边,亦说不定。
晏青扶如是想着,忽然开口说。
“今日皇上有些奇怪。”
前些天得了信,知道了这位皇帝如何会伪装,她自然便不会再用之前的眼光审视容瑾。
可既然他如此缜密心细,会看不出颜芷音实则经不起推敲的谎话吗?
她都做好了再为颜芷音将颜府的事说的圆满些,让容瑾挑不出错处,可容瑾三言两语定下了罪,也没再追问什么。
她心中仍觉得有些奇怪,又生出个有些荒谬的猜测。
这猜测只一瞬,又被她轻轻抹去。
不会的,如容瑾那样筹谋,伪装,蛰伏的人……
“猜的不错。”
容祁却像是看清了她心中所想,忽然停下步子,在晏青扶有些疑惑的目光中说。
“聪明一时也错一时。”
年轻的帝王在自己还没发现的角落里有了心软,有了软肋。
他自己未曾发觉,但局外人已看的清楚得很。
如今时今日朝堂时局,行在刀尖浪口没有保障,一边想着要如何瞒过他韬光养晦,一边又心思狠辣地暗中布局,行错一步就是万丈深渊。
可在他面前隐藏了近一年之久的小侄子,竟然在此时,容许自己有了软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