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没有叫沈落,好让她休息。可直到日暮,也没听见半点动静,凝神查看,才发现她不在当铺。
是出去散心了吗?
第八号当铺的管理者能够感知到世界上没有被光明笼罩的任何一个角落,可商作初诧异地发现,他找不到沈落了。
她被白修藏起来了吗?还是说,她的灵魂出现了什么异变,超出了他的权限?
沈落正在沙漠里喝酒。她知道自己逃不出八号当铺的掌控范围,却还是想着,跑得越远越好。说来有趣,这天地间独一份的第八号当铺,历代管理者都生于中原,也大多依循着华夏民族的生活方式。她问过老板,可惜老板也并不知道原因。
她且行且停,冷眼旁观着不同地方的风土人情。但这并不像她之前旅行那样,是怀着微服私访的优越感去享受生活。这次,她谦逊地注目每一个段人生,试图找出到底是什么定义了人类,使其拥有完整独立的灵魂。
在一个战火纷飞的小国,她眼看着一场场生离死别,也看到许多灵魂飘向了第八号当铺。他们有的是为了生存,有的是为了保护自己爱的人。
交战双方看着这个出现在冲突中心的东方少女,迟疑片刻便疯狂向她开火。很快他们脸上的冷漠被恐惧替代,因为那个奇怪的女孩子似乎免疫一切攻击,他们明白过来:那是死亡的使者。
有人痛哭流涕,有人开始祷告,但更多的人则早已麻木,神明是否存在对他们已经没有了意义,尽管那可能是这场战争名义上的动机。他们盲目地屠杀,也被人杀死。
一个挂着相机的中年男子正护着两个小孩儿从遮蔽物后悄悄逃离,一颗流弹炸碎了他们身前的邮筒,小孩子绝望地哭喊起来。
“别怕,”男子温柔地安抚着两个孩子,“跟在我身后,神会保佑我们的。”
他迅速观察四周,趁着火力被那个死神少女吸引的间隙,抱着两个孩子冲进了一家商店,从进货后门离开,左闪右避,终于到达了某个人权机构在郊外设置的救助站。
国际救援部队对他表达了真切的感谢,并邀请他一同行动。但男子拒绝了,他只是休整一晚,拿了些补给,就带着他的相机,回到了战火之中。
一个星期后,双边暂时休战,以市中心东西向的街道为线,互不干扰。男子来到南部人民聚集的小酒馆,这里大多是南边的民兵,还有一些不愿离开家乡的村民。
早已没人在酿酒,男子模仿他人自行冲了一杯啤酒,有个老婆婆到厨房熬了肉酱分给大家蘸面包吃。男子先是拍了几张照片,然后狼吞虎咽起来,吃到七八分饱,他又来了精神,开始用流利的当地话和身旁的人攀谈。
酒馆的门打开,众人下意识地望去,只见一个身穿白袍的少女走了进来。她走过战火纷飞,却仍不染纤尘。
“是她,是死神……”有人惊恐地呢喃出声。少女却只是平静地走到柜台前,亲切地向老奶奶道了谢,也接过一碗肉酱和一碟黑麦面包吃了起来。她吃得娇俏活泼,像童话里被宠坏的公主。
民众好奇地打量着这张神秘的东方面孔,那个随身携带相机的男子竟起身向她走了过去:“你好,可以坐在你旁边吗?”
沈落抬头打量了他一眼。这男子似是波斯人的长相,皮肤晒得黝黑,五官深邃俊美温文尔雅。她微笑道:“请坐。”
男子在她对面坐下:“你是哪里来的?为什么会在这里?”
“不过是个环游世界的有钱人罢了。”
“环游世界?”男子失笑,“旅游都是去哥本哈根、塞尔维亚,怎么会跑到这战火纷飞的地方来?”
“每个地方都有独特的吸引力嘛,”沈落眨了眨眼睛,“那你呢?看你也不像本地人,而且斯斯文文的,来这里做什么?”
“我是个记者兼作家,”男子露出一个阳光温厚的笑容,“你好,我叫约翰。”
沈落喔了一声,笑眯眯道:“你知不知道,曾经有个你的同行,向魔鬼许愿,希望自己每到一个地方,都会有灾难发生。”
约翰笑了:“那魔鬼有没有答应他?”
“当然没有。他一个人能有多少价值?怎么配献祭他人的命运?”
“这魔鬼还挺讲公平,”约翰似乎只是把这个故事当做个笑话,他对眼前这个女孩子更感兴趣,“能否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沈。”
约翰默念了一遍:“是表示神明的那个字吗?”
“音调不同,不过没想到你还懂中文?”
“我很喜欢研究各国传统文化,自然也懂一些常用字。”约翰还想与她攀谈,突然一阵轰鸣落在酒馆外,震起滚滚浓烟。
战争又开始了!
士兵们抄起武器从后门离开,民众惊慌失措,约翰忙高喊着让大家冷静,引导众人向城外的救助站跑去。
他让几个中年人打头,孩子围在中间,自己带着老人们断后,朝士兵们相反的方向逃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