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庙神讲来。
外面落了雨,打在草叶无声无息。庙神看众人一眼,回忆道:“从前的嵬城何堪这般昌明隆盛,也不过是个偏壤之地,犹记得那时天年干旱,草子无生,民皆流亡。小神日日焚香默祝,祈望上天可降一场甘雨,以济黎民。如此做得三年,也不过下得两三场。一日间焚香祈祷,庙里来了一人,踏进来温言道:“拜了三年,才拜得两三场,想来是拜错了。”只见那人抬头望了望,伸手而动,顷刻间便下大雨来。小神见下了雨,也是喜昏了头,又叫他再下,那人依言,又下数寸。”裴公明道:“那他可是个好人喽,解了这里的民苦。”庙神叹道:“何不是呢,他在这里呆了三年,三年间,嵬城风调雨顺,柳青花红,我这葫芦庙前夭桃一片。那一日阳春天气,我与他对饮,才知自己入了他的局。天宫神官求来不明之雨,置上天于何地!”庙神叹了叹继续道:“他与我言说,只要我装聋作哑,便算无事。唉,也是我胆小怕事,贪恋神官,这才酿了此祸。”华莲道:“此地再没有其他神官了吗?”庙神道:“哪有什么神官,穷山僻壤,早搬离了。”裴公逸道:“那你怎么不搬,留在这里受苦?”庙神道:“无功无绩,无门无路,难为啊。”裴公逸不明白,心道:“一个地方,不想呆了就走,怎么就难了?”华莲叹口气,问道:“那后来呢?”庙神道:“依他所言,我装聋做哑,睡在了葫芦庙里。一觉醒来,三百年过去了,葫芦庙香火长续,香客难断啊。”众人不解,庙神见状,泪喊道:“什么香客!大都是些皮影傀儡!人啊,傀儡啊,妖怪啊,混杂一处,繁衍生息,暗地里将人食!”众人对望一眼,心惊不已,将梅风岭的傀儡想在一起。庙神缓了缓道:“我知道不好了,战战兢兢至了城中,才知道嵬城大变了!红楼画阁,绣户珠帘,远迩笙歌,一世繁华啊,可小神知道,知道那不过是一片华衣下的枯骨!每天,每时,每刻都有人来到嵬城,我就在那城门拦啊,挡啊,挡不住,拦不住,他们说我是疯子,我拿出神印,言明我身,却遭了份打,也被咂了庙宇……”说到这里,落了泪来。
“三个月,小神死了心,回到了这葫芦庙,在庙前日日坐看,不能安。嵬城一日比一日繁华,渐渐成了三界的一处异地。”裴公明恍然道,“原来是这样啊,我们当初就是为嵬城的好玩才来的。”庙神相看一眼,叹道:“有人为名来,有人为利来,有人为‘好玩’来,缘由为何都不重要了。”华莲道:“难道就没有人发现这里的古怪吗?”庙神道:“仙门里的人到了嵬城,察觉了这里的怪异,尽都殒命于此啊!”
“尽都殒命!”众人俱是一惊,陆机道:“是因为发现嵬城的怪异才致杀身之祸吗?”庙神缓了缓,才道:“原先我也以为是这样,直到碧波门的妖怪来这里打尖,瞧出异样,被青衣傀儡围杀又放走,再加上城中阴暗里弱肉强食,每六十年如期生一批新的傀儡,以维嵬城平衡之象,傀儡哪里去了,被谁杀了,那人浑不在意,我才知道这一切是冲仙门来的。”庙神看了看除华莲以外的人。听到这里,众人不禁背生冷汗,默默相看。庙神叹了一息道:“千年就这样过了,嵬城在他的谋局中变成了鱼龙混杂又一度祥和的富饶之地。小神寻思着是他改了心意,就此放下了,可他竟将眚操控,欲埋此城啊!那夜风雨,更用秘曲操控傀儡与人相斗,也不知以后……以后会又做得什么事来。”这时候,雨下得大了,打得树叶唰唰响,风透进来,把庙里的红幡布掀起,晃动着,像极了幽灵的翅膀,天阴郁极了。庙神看向庙外,想起那夜恶斗,一阵心惊胆战。一会儿,庙神才恢复过来。“那夜风雨与人相斗……”一声闷雷声响,只听华莲紧张问道:“那夜,那夜可是九月初二?”庙神想了想,应道:“是九月初二,三太子如何知道?”众人对望一眼,一个答案呼之欲出。裴公明急唤出来:“是紫薇君啊,那你知不知道紫薇君现在在哪里啊?”裴公明上前了一步,显得紧张又焦急。庙神看一眼,无奈道:“死了。”姬酒酒吃了一惊,心中感到叹惋,但总归是平然之色,不似众人般哀戚难过。“ 紫薇君现在哪里?”华莲颤声问道。庙神道:“被小神就那地埋了。”庙神是天界神官,本该超脱淡然,近些年也不知怎的,对生死有了恐惧,其实平日里也没少替人埋尸。也许是料到自己犯下天条,想着积些善业,死后有个好心人也能给他挖个土坑,好叫他入土为安。裴公逸急上前,急色道:“你把紫薇君埋哪了?”庙神看一眼裴公逸,成心叫他着急似的,欲说又闭上。华莲见状,恭谨道:“还请老神仙相告?”庙神看一眼华莲,“我……”却见众人齐齐向他执礼。终于有人向他执礼了,庙神一阵感念,又觉自己品质不佳,惭颜回了礼,道:“埋在了刺枣树旁,小神可带你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