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一)(1 / 4)

第一章

建业十六年,冬。

大雪连下了五日,待到午时才渐渐停歇,季希观筒着手站在檐下,望着屋顶上的积雪。

茅草铺就的屋顶上盖了四寸来厚的雪,如果不及时清理,这破败的茅屋可能会被厚厚的积雪压塌。

雪停了,风却起来了,呼呼的西风带着还未飘落的雪,一阵一阵的往脸上吹。

右厢房的廊架被吹的“嘎吱嘎吱”响个不停,季希观也顾不得冷,从门后拿了一个长长的门闩,顶在廊檐上。

右厢房久未有人居住,早已破败不堪,可经不住这么大的风吹,季希观猫着腰,将放在屋角下的一包衣服小心翼翼的抱出来。

还未走出廊下,那包衣服便在季希观怀里动了起来。

他两步并作三步,跑到院子里,将衣服放在院中展开,衣服中呜咽着,钻出一只雏狗,那幼犬遍体苍灰,眼睛还未睁开,一被放在地上,凑着鼻子嗅个不停。

季希观看他可怜,将手凑了上去,幼犬触到温热,先是吓得呜咽一声后退几步,感觉不到危险后又嗅着靠了上去,试探讨好着舔了起来。

他伸手从怀里掏出一块面饼,撕下一小块,递了过去。

幼犬闻到食物的香味,一口吞进嘴巴里,咀嚼起来,奈何面饼太硬,它左右晃动着脑袋,拼尽力气,仍是难以吞下。

季希观苦笑着,正想去屋子里拿些水来,将面饼泡软给这幼犬吃。

身后的木门“吱呀“一声开了。

季希观嘴里嘀咕:“这风可真大呀,别把屋子吹倒了。”

刚一转身,看见门前站着一个衣衫破败,瘦高的少年。季希观眼里的担忧一下子消失不见,喜悦渐渐漫了满面,他直起腰身,惊喜的喊了:“傕哥哥,你终于回来了。”

李傕转身将门合上,边走边拍着肩头的积雪,看到幼犬伏在雪地上吃东西,他跑到季希观面前:“阿观,给你看个好东西。”

季希观凑近去看,便见李傕从怀里掏出一个牛皮水囊。

季希观疑惑:“这是?”

李傕高兴的晃了晃水囊:“牛乳,这里全是,有了牛乳,这幼犬便能活。”

季希观笑着重重点头:“嗯,那我们快去给它吃吧。”

李傕将手中的水囊递给季希观:“阿观,你先拿着,我有事先要告诉阿母。”

季希观恍然,忽的便想起李傕此次出去是作什么的。

他担忧的问李傕:“傕哥哥……你……”

李傕看着小小的季希观皱紧了眉头,他不忍让他担忧,将他头顶的雪轻轻的扫了去,拍了拍他的肩头:“别怕,事情没有我们想的那么糟。”

季希观抱着水囊,呆呆的站在原地,想着册封的诏书前日已从秦国快马送到齐国,这几日明显感觉到了齐王对李傕的态度有了大转变,他一时琢磨不透,接下来到底会发生什么,只看着李傕走向屋子。

他比五年前高了许多,可是仍旧穿着五年前的衣物,衣衫短了又短,是他阿母一遍又一遍的用自己的旧衣衔接,可是还是赶不上他长高的速度,未被遮盖的脚踝,在风雪中冻的通红。

季希观有些难过,他抱紧了怀里的牛皮水囊,那上面还带着他的体温,想必是他怕牛乳冷掉,一路抱在怀里跑回来的吧。

屋内传来赵夫人的咳嗽声,隐约听到她在说些什么,还未说完,又撕心裂肺的咳嗽起来。

季希观蹲在地上,摸了摸幼犬,心里怜惜无比:“这么冷的天,你还这么小,能活得下来吗?”抿嘴思考一瞬:“或许,应该能的吧,就连我和李傕都在这虎穴龙潭里活了下来,你为什么不行呢?”

他抱着牛皮水囊在雪地里等着,过了须臾,果见李傕从屋子里出来了。

季希观走上前去:“赵夫人她……”

李傕眼里也有担忧:“阿母这是心病。”

赵夫人感染风寒已经月余,李傕为找医官来给阿母看病,没少受齐胜的窝囊气,加上最近寒九天气,大雪日日不停,他们讨不来取暖的碳火,这几日病情愈发严重起来,季希观知道这是李傕在宽慰他,他心里难过,面上不显,转而问道:“傕哥哥,你有没有见到徐夫子?”

这是他们最后的希望—-最后可以逃离齐国的希望。

李傕神情一凛,四下一顾,手束在嘴边,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季希观自知失言,神色紧张,捏紧了手里的水囊,也左右环顾起来。

李傕看四下无人,才凑到季希观的耳边说道:“我见过徐夫子了,可是安溪君和齐胜都在,我没能和徐夫子说上话,只在太学的假山后面拿到了信。”

“有信?”

李傕点了点头,将信递给季希观看,寥寥几语,写在一块不规则的粗布上,显然是从衣衫上匆忙撕下来的。

上书:明日寅丑正交,后巷酒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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