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天的疾风细雨,崔翊抬眼直直听着车帘外淅淅沥沥的雨声,想象着滴水落到地面,不多时便凝结成冰的样子。暮时雨渐渐地停了,却下起雪来,终于似乎有了点冬天的意思。
桃花挎着药匣子从庄宅里走出来,一边抹眼泪,一步三回头慢慢往善和堂走。这可怎么是好?庄父来得太突然,直到桃花出了庄宅的门,脑子里依旧是懵的。
不能给小娘子拖了后腿,她说留诊那便是留诊,慢慢踱着步子走,边练习怎么禀告林太夫人,才不会被发现端倪。
“那庄宅的太夫人病重,她家小娘子非要咱们小娘子留一夜......”若是小娘子明日回不来,那一定会让周欣去寻,一下子就露馅了。
“她家阿郎很是严厉,非逼着小娘子留诊......”越是想着遮掩桃花心里越是乱,忽而靠着坊门口厦子边墙,萎在地上,眼泪吧嗒吧嗒哭起来。
崔翊坐在车里,马车经过坊门口,叶瑞轻扣车壁,“阿郎,那不是善和堂姜小娘子的婢子吗?一个人在咱们坊门口哭上了,难不成看错诊,被姜小娘子责骂了?。”
崔翊撩开车帘,便看见风尘仆仆的另一辆马车停在小婢子跟前,看马车上的族徽,是苏宅的车,马车上下来的俨然也是苏悦。
暮色中苏悦脂粉半残,满脸疲色看着像是操劳了整日的模样。苏悦拍着哭的一抽一抽婢子的背,似在安慰又像是叮嘱,后又让那婢子上了自己的马车,自个儿与婢子却没上,送着善和堂婢子走了,看方向是直接回了善和堂。
正欲走,那苏家小娘子四下看了看,最后遣了婢子径直往崔翊马车边走来。因苏悦女郎家,不便当街与崔翊商议,见面安排了就近的一家食肆。
苏悦知道崔翊也与姜南有交情,正好又在同在亲仁坊,便与他说了庄宅的事,商议怎么救姜南出来。
今日若不是自己撺掇,那庄清黎也不一定就去找了姜南,算是为了表达个迷途知返的态度,心里也觉得姜南今日是真的冤。
崔翊神色认真地点点头,不光是因着旧友那一层缘由,单是这件事本身,庄宅就做的不厚道。
“只是今日,怕是要委屈姜小娘子了。”
苏悦目光稍紧,不管凶吉与否,眼下是早已经过了普通牢狱探视的时辰。要想见到面,也要等明日。外面雪纷纷扬扬,苏悦握紧双手,心里说不出的焦急。
天慢慢儿亮了,高耸的窗户外漏进鱼肚色,间或有丝丝寒风从窗户外刮进来,摩擦出‘呜、呜......’的声音。
借着亮光才看清残破的泥墙上布满斑驳污渍,乱蓬蓬的稻草实则脏污不堪。外面似乎下了雪,透过窗户能看见树枝上挂着薄薄一层,阴沉好几日,终于下雪了。雪后更加寒冷,姜南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醒来直冻得哆嗦。
这是今冬的第一场雪,也不知道下的大不大,最好是随便意思意思得了,让这爱赏雪的长安大众,出门时怏怏作罢才好。姜南抱着自己看不到,别人也休想看到的心思暗忖着。
这样的天气,就该燃着碳炉,煮上一壶茶饮,边上炙着些着橘子、桂圆、红枣,窝在软榻里盘盘账,剥着热腾腾的橘子,然后一瓣一瓣往嘴里塞,窗外天光水清,多逍遥自在。一墙之隔,墙外明媚,牢里腐霉,姜南心里泛起一丝涟漪。
监牢小吏拉开因为年久而一动就会发出‘吱嘎’声的狱门,牢狱内几盏灯火不足以将里面照的灯火通明,几个喊冤的声音接跟着响起来。原来是拉板车放朝食的娘子进来,给每人放了一个凉掉的蒸饼,一碗水不再听里面的人叫喊,狱门又被锁上。
唐律\"重法\"、\"慎罚\",本朝皇帝历来知道隋朝灭亡的重要原因之一便是后期的严刑峻法,是以而将‘慎罚’也是我朝的立法思想之一。
故而姜南也只在牢狱里冷着,并未被戴枷锁,上刑具。
本朝高宗时,本想处死一名罪犯,但当时的监察御史李素认为这样并不合法,皇帝思索再三便收回了成命。太宗时,曾下令处死所有为谋官职弄虚作假之人,但大理寺少卿戴胄认为这不合乎法律归定,言辞恳切,皇帝便顶着失信于天下的名声接纳了戴胄的建议,一切依法行事。
各朝各代,都难以找到一个像本朝一样虚心纳谏的皇帝了吧!
姜南前一日暮食就没用,又连着冻了一晚上,含了一口凉水,揪着蒸饼一点一点把食物送进肚子,毕竟再不吃东西,不是饿死就是冻死了。
原地来回走着,保持体温,不多时,竟有小吏在分送棉衣。姜南探着监牢小吏的口风,听闻是一位士族贵人行善,给牢狱捐助了一批御寒的棉衣。
这种士家贵族行善之举,狱官们也是见怪不怪了。在寒冬季节,常有送米粥赈济犯人的;年岁里酷暑或者爆发瘟疫的时候,也会有善长请医捐药、买来酒食慰问监狱中的囚犯。有些富商大贾不但会给牢狱里捐助衣物,还会在祭祀的时日捐赠香烛、牲畜等祭祀用具。
正是赶上了巧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