笛声戛然而止,梅染以神该有的速度回到榻前。莫待依然睡着,只是眼角挂着一滴小小的珠泪。你听见了笛声?不,你是想起了自己的心事。梅染自嘲地笑了笑,轻轻擦去那泪滴。
莫待双眉微蹙,喃喃低语:“梅先生,你怎可如此孤独,又如此灿烂?帮不了你,我很抱歉!”又一滴眼泪落下,落在他黑绸似的发间,闪闪发亮。
梅染怔住了。你听懂我的心声?你在为我心疼?你的泪是为我而流?
回答他的,是一室苦涩的静默,那是几上药罐里的气味。
梅染刚在榻前坐下,莫待悠悠转醒。他定定地看了梅染片晌,忽然伸出手去,哄孩子似的摸了摸梅染的额头,沙哑着嗓子道:“快别难过了,不是还有我么?”说完,又闭上了眼。
用“呆若木鸡、啼笑皆非”来形容此刻的梅染,是再合适不过了。他看看又没了意识的人,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他花了很长的时间整理好心情,不想莫待突然翻身坐起,一把抓住他的手腕:“长风!长风你去哪儿了?”
长风?给小鱼干的那个顾长风?梅染语气淡然:“我哪儿也没去,一直在这里陪你。”
莫待眼含热泪,满脸惶恐,言辞也相当的急促:“可是我找不到你了啊!你不见了!”
梅染知道他睡迷了心窍,只得顺着他的话说:“放心吧,我不会不见的。”
“那就好,那就好……吓死我了!”莫待像个丢了心爱之物的孩子,仓皇而焦灼。“有你在,我才有勇气熬下去!长风,你答应我,永远别让我伸出去的手落空,永远别让我身后空无一人!好么?求你!别丢下我一个人在这人世间煎熬!”他的眼睛黑得发亮,又亮得灼人,像一个深不见底的神秘漩涡,要将眼前的事物全部吸进去,然后据为己有。
梅染从未在谁身上看见那么强的占有欲,那是想将一个人融为骨血,与自身化为一体的偏执与疯狂。他脑子里闪过一个问题,也没多想便出口了:“你爱顾长风?”话刚出口,手腕上传来一阵剧痛。他一惊,知道自己说错话了。“我只是随口一问,你别生气。”
“我怎么会生你的气?我只是觉得你说话很奇怪,不像长风。”莫待凑过去,像小狗一样嗅了嗅他的鬓发,“是你呀!你身上的气味从来没变过。好闻!”
温热的气息在耳边缭绕,梅染腾的红了脸:“我……我想要一个肯定的答案。”
“你都忘了吗?他不许我爱你,我只能是主子。”莫待颤栗着,漆黑的眼眸中流淌着痛苦的神色,原本苍白的皮肤也染上了一层不正常的红晕,“他不允,我不敢……他说,任何一种情感的泛滥都是罪恶……我怕他罚你……”
梅染了然:“知道了。”他避开莫待的目光,不自在地道:“我会守在你身边。”
“我怕黑,我讨厌这漫漫黑夜。你陪我!”
“别怕,我在。我会陪你,一直陪着你!”
莫待粲然,那笑容让月光与桃林都黯然失色。“有你在,我什么都不怕!”他痴痴地看着梅染,目光赤诚而滚烫,越发让梅染不敢直视。“我不信神,但我却相信你是上天赐予我的神迹!有你,我便心安……”说完,双手环上梅染的腰,蜷成小小的一团窝在他胸前,就像婴儿蜷在母亲怀里那样,安然睡去。
一瞬间,梅染的身体僵硬得犹如桃林外那块写着“禁地”的石头。他直挺挺地坐着,好像心脏都因为这一抱僵化了。好不容易熬到莫待松手,便手忙脚乱地扶他躺下,逃似的去了屋外。待到有风吹过,他才发现汗水已湿透了衣衫。回望那扇窗,他感受着如鼓的心跳,慌得六神无主。
那一夜,再不闻笛声,只有声声叹息。那叹息声惊醒了桃林的风,惊得桃花乱舞,惊得月亮难以入眠。
第八日,莫待总算清醒了。在睁眼之前,他已将银针扎入身体,将面具重新戴好,将样貌恢复到比武时的样子。这些事对他来说比吃饭走路还简单,根本不需要过脑子。一团毛茸茸的东西落到他肩上,那是多日不见的饭团。他还没来得及高兴,梅染端着药碗进来,衣袖高高挽起。
莫待撑起身,神色不安:“梅先生?”他努力回想,始终只能想起昏倒前的事。之后发生过什么,是一点也不记得了。他瞥了眼梅染左手手腕上的手链和手链上挂着的铃铛,小声问道:“是您在照顾我?”
“你希望是谁?雪重楼么?”梅染的脸色不太好看,口气也不太友善,“既然我答应了谢三公子要护你周全,我就不会食言。当然了,如果你嫌我照顾不周想换个大夫,我也没意见。不过,你一个大老爷们,应该也不会这么挑三拣四吧?”
“我不是那个意思。”莫待抠着手指道,“我睡觉不老实,可有胡说八道?”
“就是你想闹腾,也没那力气。”梅染抿了抿嘴唇,搭上他的脉搏,“好生将养吧,别东想西想的。这伤起码得养半年,你才能恢复如初。”
“半年?那可不成!”莫待说着就要下地,“我还有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