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株焦枯的老树上,缠满了千年常青的老藤。乍一看,还以为是老树起死回生了。树顶有一个硕大无比的鸟窝,鸟窝边上站着一只头顶三撮红毛、双眼皮大眼睛、嘴长脖子粗的短尾巴鹰,它刚夜猎归来,精神十分旺健。它梳理完羽毛,以王者的姿态俯瞰大地,俯视众生。每晚的这个时候,它都会在这里讲奇闻异事。那些发生在白天的故事,大多光鲜亮丽冠冕堂皇,千篇一律的无味。只有在夜深人静,撕去精致的伪装后,故事才具备故事性,才能最大限度地接近真相本身。它清清嗓子,给了那头拖家带口想挤到前排的猪獾一个无比威严的眼神,慢条斯理地讲述刚看到的一桩夜游神话。
一个时辰前,在老伙计们都望而生畏的桃花源里,住进了两名男子,一个是仙界的二殿下雪凌寒,一个是凡人莫待。昨夜他们曾与另一个叫方星翊的人结伴来此探路,当时短尾巴鹰正准备还巢,与他们打过照面,所以认得。
雪凌寒似乎身染怪病,昏迷不醒,体型缩小了很大一圈。莫待下半身全是血,明显已体力不支。他瘸着一条腿,将雪凌寒安置在一堆干草上,然后生火取暖,又将野山桃清甜的汁水挤进雪凌寒嘴里,为他解渴。做完这些,他本想缓口气,却不想……
大概是长年累月讲故事的缘故,短尾巴鹰的水平已接近甚至超越了茶馆的说书先生,声音抑扬顿挫,感情丰富充沛,情节一波三折,总能恰到好处地调动听众的情绪。当它发出“那样的一对人啊”的感叹时,尽管部分听众还搞不明白它究竟是惋惜还是钦慕,也都纷纷跟着长吁短叹,就好像他们听说了雪凌寒和莫待的故事,就可以判定他们的心意,预见他们的未来似的。
故事在万众瞩目中开始,在聚精会神中高潮,在议论纷纷中结束,而听故事的人又在你猜我想中散场。这是短尾巴鹰惯常的伎俩,它喜欢留悬念,吊人胃口。这样,每晚都不会缺听众。
待热闹散尽,短尾巴鹰缩回巢中。现在,它要美美地睡一觉。至于故事将如何发展,它并不关心,它只关心明天是否适合捕猎,所捕的猎物是否美味。
夜空晴朗,星光璀璨。这样的夜晚,适合听风,适合相拥,适合做梦。短尾巴鹰的梦刚起了个头,凄厉的叫声响起。它不愿醒来,在梦中见证了一个生命的诞生,一场喜事的开始:盼星星盼月亮,我那老伙计终于当爹了!明天得抓个小嫩仔去道喜……
短尾巴鹰的梦快做完的时候,天也快亮了。熹微的晨光中,莫待追着一道人影出了桃花源,他腰间中了一剑,浑身是血,形容极其狼狈。
没有人,只有秋草秋叶簌簌作响。
莫待倒在地上,意识变得模糊。他爬回雪凌寒身边,用锁魂簪将血咒刺入胸膛,把自己做成了傀儡——一个不见救护者不解除符咒、死了也会守护雪凌寒的傀儡!“凌寒……有我在,没人能伤害你!”说完,握着雪凌寒的手昏死过去。
半炷香后,方星翊出现在桃花源。莫待猛地醒来,幽深似暗夜,闪着诡异亮光的双眼如鬼如魅。雪凌寒双手叠放在身前,睡得很沉很香。他衣服上有不少血,应该是莫待的。
“莫公子,是我,方星翊。”方星翊解了清霜,轻声道,“我是来接你们回去的。你别害怕,我不会伤害凌寒。”
灵犀直指方星翊的眉心,像是指着血海深仇的仇人,恨不得将他剥皮抽筋才能痛快。不等他再说话,灵犀已带起一片寒光迎面而来。他没动,只是平静地注视着莫待。灵犀滑过他的脸庞,划出一道深可见骨的血痕。“你不记得我了么?在芳菲林,我们一起退敌……”
莫待不为所动,厉声喝道:“退下!”
方星翊凝出生命水,缓缓伸过手去:“我与凌寒本就是血缘兄弟,我的生命水里有他的气息。不信你闻闻。”他的喉头上下打结,似乎在做一个非常艰难的决定。
莫待眼里的戾气有增无减,灵犀又已指向方星翊的脖颈:“退下!”
“我不能。我来是为了救他。”方星翊接连弹了几滴散发着栀子花香气的生命水到莫待唇上。“你真认不出我了?是我啊,我是方星翊。”
“谁?”莫待迟疑半晌,猫一样舔了舔嘴唇,细细品尝生命水的滋味。随后,他的戒备之色缓和了许多,戾气也淡了些,却依然不许方星翊靠近。
“我当真没有恶意。请你相信我!”
莫待看看方星翊空空的双手,化灵犀为长棍,轻轻一挑,清霜便到了他手中,散发着珍珠般柔和的亮光。“清霜剑?”他一字一顿地说,嘴角浮起一点奇异的笑容。清霜出鞘,化作一股蛇形的青色烟雾附在他腰间的伤口上,将血舔得干干净净。“方星翊?”
“是,是我!”方星翊答应着,内心震惊却又不敢表露丝毫,生怕惹怒好不容易才安抚下来的人。见清霜已吃饱喝足,还满意地打了个饱嗝,他一时竟不知道该先呵斥它一顿,还是该招呼它入鞘。他正纠结,就见清霜扁扁的脑袋蹭了蹭莫待的脸,长长的蛇信舔舐着他的脖子,亲密得像是情人。莫待并不反感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