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因为去年的雪下得太大太久的缘故,迟缓了春天的脚步,让今年的秋天也来得晚去得晚。眼下花事繁盛,绿草如茵,还全然一派春夏时节的景象,惹得看庄稼的老汉心中忐忑:本该是秋风扫落叶,粮食入仓的季节,田间地头却还有不少没成熟的庄稼。事出反常必有妖。该不会又是个大灾年吧?奈何草木不懂人的艰辛与悲苦,依旧按照季节铺下的轨迹笔直向前。
没有了酒气和油烟的熏染,莉香居的茉莉花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洁白美丽,香气袭人。茉莉花墙经过精心修剪,每一朵花的位置都恰如其分,每一根枝条也都长短适中,伸屈有度。栈桥边的野草和茉莉已呈疯长之势,纠缠出一大片一大片无人问津的荒芜。江水清亮,从容安详,只是水位下降了不少,露出江中心一块尖如剑尖的石头,披着一身深绿的水草接受风吹日晒。
风携着浓浓的花香,带来北方落雪的消息。我听着清脆的风铃声,吃着美味的花瓣,躺在煦暖的阳光里梳理羽毛,看长风忙里忙外装饰莫小主的房间。他的耐心可真好啊!都已经忙了几天几夜了,还是那样乐此不疲。他将一架古琴摆到几上,嘴角浮起快乐的微笑。我听见他说:“终于又可以听公子抚琴了!”
我没见过莫小主抚琴,我只见过他吹笛子。他吹笛子的技巧出神入化,远超长风。但不知怎么的,我没那么喜欢他的笛声。我总觉得,他的笛声过于冷清了,像是在冰水中浸泡过的,清透有余,温暖不足。长风的笛声就很温暖,常常听得我筋骨酥软,周身通泰,昏昏欲睡。
不知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事,长风又在偷偷傻笑。看着他那张因幸福而显得格外温柔和善的脸庞,我的心像鼓满了风的帆,百般欢喜。这个男人忠肝义胆,侠骨柔肠,我没跟错人!
回想起摘星会上初见,至今我都觉得不可思议。那日,我路过凤梧城,听说仙界的摘星会已到最后阶段,便想看个大结局。不料误入灵力球,遇见了长风。他与我对视片刻,温柔地笑道:你真好看!是灵鸟么?
我没搭理,心想:又来个套近乎的!一群俗不可耐的俗人,也想得本灵鸟青睐。做梦!
他又说:我无心摘星,只想陪着我家公子。你若不嫌弃,不如与我俩作伴,同游人间?
我还是不理。我不喜欢人类,他们都太过虚伪善变,阴险狡诈。我讨厌看见那副嘴脸。
他笑了:你不喜欢我?那我不勉强你。你走吧!小心别被人抓了,那样你会失去自由。
我好生奇怪,忍不住问:我与你们在一起就不会失去自由么?
他笑道:当然不会!我家公子和我都会给你足够的自由,让你快乐自在地生活。你要不要见见我家公子?他是这世上最温柔、最有趣的人……
我迷失在他温暖的话语和温柔的笑容里,竟鬼使神差地落脚在他的肩头。我真的很好奇,好奇那个被他夸成一朵花的人究竟长什么样?然后……就没有然后了,我被他口中那个温柔有趣,热爱生命的人威胁得尊严扫地,气恼得只想一头撞死!老祖宗说,温柔刀,刀刀要人命。这话我不该当作耳边风的。可惜,我没办法反悔。灵鸟向往自由,厌恶束缚。可它们注定与自由无缘,终将被豢养,被差使,被禁锢,甚至被奴役。因此,它们一生都在与命运抗争,在云端飞行,不入人间。而一旦它们停歇在某个人的肩头,那便表示它们愿意奉其为主,甘愿任其差遣。
我从不后悔认长风为主,一点都不!相反,我还十分庆幸。我的族人遇见过形形色色的主人,其中不乏脾气温和的,但他们都只当灵鸟是传信的工具,从来不曾赋予它们更多的意义。只有长风和莫小主,拿一只鸟当家人看待。莫小主嘴狠心软,每次捎回来的东西中必定有我爱吃的花籽。他不舍得用辛苦挣来的零花钱买他喜欢的小玩意,却会毫不心疼地买下最漂亮的杯盏给我当水杯。上次,我不小心打碎了他准备送给颜槐玉的玉璧,我吓坏了。那玉璧世间罕有,十只灵鸟也不值那个价。我正盘算着要不要以死谢罪,他却摸着我的头,笑眯眯地说:我家豆蔻真是个好姑娘!你不愿这么好的东西落入那腌臜污秽之人的手,才将它打碎的对不对?我垂头丧气,食不下咽。他又说:豆蔻,你知道么,玉璧虽好,却远没有你珍贵。因为,那东西只是个物件,而你是我的家人。那是他第一次对我温柔说话,平时他总是欺负我,吓唬我。我感动得直掉眼泪,不想他却又收起笑容,拧着两条眉毛说:这么爱哭鼻子也太不像我的人了,这个月的花籽减半!我啼笑皆非,他哈哈大笑。
长风对我的爱自是不必说,同伴们无不羡慕,说我必定是修了几辈子,才修得了这段福缘。我无以为报,只能尽我所能,将他想传递的消息以最快的速度送达,以回报他对我的万分之一。在这种信念的驱使下,我学会了两项新技能:听风语、与风对话。虽说灵鸟天生就能听懂万物之声,但通晓风语的灵鸟比凤毛麟角还稀少,就是贵为雪千色掌中明珠的流星也只能听明白简单的词句,而不能娴熟地与之交流。听说,我那隐匿多年的老祖宗老凤凰翙翙不但精通风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