谪仙(1 / 3)

宁镇下了彻夜的大雪。

起初只是零星几点,如碎琼乱玉,到夜半却兀地大了起来,纷纷扬扬,不要钱似地抛洒而下。

直到天光大亮,雪势稍减,地上已积起了一层五寸高的雪。

几个穿着花袄子,裹成圆球的娃娃从屋内兴奋地奔出来,揉着雪玩得不亦乐乎。

这样雪虐风饕的天气,也只有孩童们肆无忌惮地玩耍,大人们只会在闲暇时巴巴望着窗外,计划着家里的木炭还能用多久,忧心大雪是否会封了路。

雪虽未停,镇上的生意却不能停。

早饭摊子支了起来,肉糜葱花的香气飘香十里。蔬果贩子推着车,吆喝着卖冻着霜雪的葵菜和冬枣。

冰冷的宁镇,如同梦中苏醒一般,渐渐有了温度。

在这片热闹中,街角的一堆雪忽然簌簌而动,里面竟钻出来了个男子。

许是昨夜晕在街边的,他身上本盖着层平整的雪,此刻浑身冰凉,额发被融雪打湿,凌乱的发丝紧贴着苍白的脸。

他本生得清冷隽美,然而此刻却狼狈无比,让人无暇关注他的容貌。

男子的脸上带着淤青和红痕,陈旧的薄棉衣甚至还破了几个豁口。

早饭摊子的肉香也飘到了他这边,肚子忍不住叫了一声。

他已忘了上一顿饭是什么时候吃的了,只记得吃的是硬成石头的粗面馒头,半天都咽不下去,要兑上好几口水才行。

这具身体似乎太过娇弱,明明生在农户家庭,却有着一身少爷病,穿粗布衣服会起红疹,挖野菜都能擦伤手指。

幼时爹娘心疼他,不让他下地种田,将他送到先生那里读书习字,求人翻遍词典,才给他取了个文绉绉的名字,吴衍。

他们希望吴衍未来能考取个一星半点的功名,哪怕当个芝麻官,也能摆脱农人的命运。

后来,这对和善的夫妇死在突如其来的山洪中,缘是为了上山采些菌菇去卖,补贴家用,不料却一去不返。

彼时他才刚满十岁,为爹娘下了葬,家中田地被亲戚尽数瓜分。

他也没有在意,只是承爹娘遗志,没日没夜地读书。

偶尔去山中采药,卖些换粮食书钱,其余时间就如同苦行僧一般,待在那间昏暗的小屋子里,与笔墨纸砚作伴。

邻居都嘲笑他一介酸儒,家里世代务农,大字都不识半个,却还想着山鸡变凤凰,难不成真以为自己能成县官老爷?

唯有替他启蒙的张先生十分照顾他。

张先生考了十年科举,皆名落孙山,后来干脆回乡当起了先生,坑蒙拐骗乡下人。

然而张先生教了这少年几回,纵使再愚钝,也能看出吴衍绝非池中之物,未来兴许真的能当个大官。

于是便免了他的学费,平日嘘暖问寒不停,如同他爹娘一般善上心。

时间久了,张先生更是发自内心地怜爱这父母双亡的少年,常常冷着脸教训书塾内欺侮他的人,也常在寒冬给他送去炭火腌肉。

只可惜张先生死在了一场痨病中,那时吴衍也不怕染病,亲力亲为地照顾他,最终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先生死去。

“阿衍,一定要…考取功名,一雪前耻。”

张先生咽气前,死死抓着他的手,最后只憋出了这句话。

有人说他命中带煞,克死了自己爹娘,还克死自己的先生。

彼时宁镇的人都十分迷信,有道士经过这里,说吴衍是天煞孤星,许是上辈子积下的冤孽,报偿到了这辈子。

镇上的人惶恐不安,却赶不走这固执的少年,于是便加倍欺侮他。

吴衍时常会被人拦住,无缘无故揍一顿,甚至许多小贩都不肯卖吃食给他,爹娘留下的宅子,甚至还有道德败坏的人在门口撒尿。

昨晚他从山中采药回来,被蹲在村口的一对兄弟揍了一顿。

他们还带着刀子,却不敢直接将吴衍杀死,只是敲晕了他,抢走他费大半日才找到的黑灵芝。

吴衍咳了几声,冻了一夜,连五脏六腑都是冰凉的。

若说这具身体娇气,却能熬过这么多灾病,如同虫豸般顽强地活着。

·

九伶终是不忍再看下去,收起了手中的昆仑镜。

虽然她与寂生在天界水火不容,却也不想把他在凡间的凄惨遭遇当做乐子来看。

她本是一只无父无母的小蛟,也是在人间摸爬滚打千万年,苦苦修炼,才扬眉吐气,渡劫成仙。

世间的人情冷暖,她也曾悉数品尝,在她受了伤,人尽可欺的时候,周围人想的都是如何榨干她的最后一点价值。

无人雪中送炭,唯有雪上加霜。

人间绝望,莫过于如此。

“九伶上仙,你还在看那人?他被贬为凡人偿罪,有甚看头。”旁边的翠衣少女愤然出声。

她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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