宵禁后,长街静悄悄,揽芷院的烛火如往常般按时灭下,不多时,两道身影摸黑上了青布马车。
王府最偏远的角门处,林统领正翘首以盼,见马车悄然行来,他凛了凛神情,快步上前。
沈沉碧掀开一角车帘,林统领赶紧低声说:“都清理干净了,郡主放心。”
沈沉碧道了声“辛苦”,示意车夫继续赶路。
她毕竟是文合帝批着奏折带大的,在耍心眼这一路上他们可谓是忘年的知己。
他知道白日那道圣旨一下,宝德郡主的风评会变成何等模样。
她自然也知道藏在圣旨下的拳拳苦心。
——是为掩人耳目,叫朝中虎视眈眈之人放下心防,也是为将三千羽林军送到王府供她差遣,护她平安。
林统领早早收到讯息,趁着夜色收拾了王府外的眼线,她压根无需忧心行踪暴露。
如此一来,文合帝既将她从茶楼案中暂时摘出来,也方便她转入暗中,便宜行事。
踯躅懵懵懂懂地听沈沉碧耐心解释,许久摇了摇头:“但查案这种事,有刑部和大理寺,郡主费什么功夫呢?”
虽说茶楼火势并未伤她们分毫,但到底还是有些影响。
今日一整日,沈沉碧的嗓子都不太舒服,眼睛亦是敷了许久才勉强缓过来。
容毓姑姑劝说她安心休养,却被婉言拒绝。
“刑部查案再厉害,也难以凭借凡人之躯查明怪力乱神之事。萧时薇显然是冲我来的,她死了,操纵她的东西未必消失,我不自救,难不成要靠他们?”
马车停在长宁伯府外,大小姐暴毙,府内外一片白惨惨,夜风吹起三两片黄纸,亦将门楼悬挂的白灯笼拂得摇摇欲坠。
两府是近邻,故而她们并没有遇上巡逻的卫队。
沈沉碧计算过他们的路线与交班的时间,是有些紧迫的,她们不能在府门外逗留太长时间。
踯躅顾不上心头发毛,赶忙用术法遮蔽马车,又掐诀开了长宁伯府的大门,同沈沉碧闪身进去。
府内静悄悄,灵堂的方位在暗夜中极其好认。
香灰的味道飘散出很远,沈沉碧踏着黄纸迈过门槛,堂内烛火通明,灵前空无一人,倒方便她们行事。
沈沉碧拈香敬了三柱,方绕到后头的棺椁前。
踯躅赶紧上前推开未钉死的棺盖,即便用香料精心掩盖过,焦臭的味道依旧直冲鼻腔,踯躅被熏得头晕眼花,忙不迭让开身子。
沈沉碧用手帕掩住鼻唇,拧眉凑上前查看。
萧时薇被烧得面目全非,即使精心收拾过遗容,也依旧是狼狈的模样。
依稀记得沈瑜说过,她是才名远扬的贵女,脾气好,品性洁,同各家千金都交好。
分明前程大好,却断送在这场古怪的妖祸中,沈沉碧惜才,虽说她们初见算不上愉快,而今前来吊唁,难免心下喟叹。
缓过气来的踯躅重新回到棺木旁:“郡主,我们要快一些。”
沈沉碧点了点头,示意她开始。
踯躅再次检查四周,见来换值守灵的人还困在她设下的结界里后,方才安心掐诀,将手掌覆在萧时薇的额头。
人死后三魂七魄离散肉|身,搜神的法子其实并不适用,所幸萧时薇逝世不过一日,尽力找找应当还能找出一些残留的记忆碎片。
“无论多少,也算线索。”
这是沈沉碧的原话。
踯躅鲜少用这种法诀,从前她灵力低微,终日逃命,哪有倒霉蛋让她搜魂,后来在王府落脚,凡有包藏祸心之人,郡主要么当场杀了,要么交由暗卫去审,压根不需要她动手。
掌心的银光颤颤巍巍,踯躅生怕稍不留神就摧毁萧时薇的残魂,费了九牛二虎的功夫才从破损的识海中提出三两片模糊记忆。
只有两个场景。
其中一个是在萧时薇的房间,她坐在菱花镜前,染着蔻丹的手指贴着面颊边缘一点点抚摸。
她的神情十分认真,沈沉碧敏锐地发现她指尖贴到耳侧时,做了一个轻微的提拉动作,仿佛一只才穿上人皮的妖,正一点点将这件衣服贴合在自己身上。
不待沈沉碧回神,场景中,萧时薇换了身装束,垂着脑袋慢慢绣手中嫁衣,烛火映在红绸上,金莲绽放,凤凰展翅,俨然是茶楼失火时她身上穿的那一件。
再然后暗夜换成亮堂天光,萧时薇站在破旧的院落里,静静看着槐树下的戏子吊嗓子。
踯躅有些忐忑地收回手:“郡主,只有这些了,其他的光影更零散,一碰就碎。”
“兴许那些才是萧时薇本人的记忆。”
沈沉碧嗓音艰涩,被火燎过的喉咙愈发难受。
有踯躅在身边,纵使无法修炼仙门术法,但终归耳濡目染了一些神异,从碎片里看到的萧时薇恐怕早已被邪物取代,邪物吞噬了她的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