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在找她。三个月前,那人从我这里买走了一批数量可观的香料,其中就有今晚我用的。”
“那是禁物!”闻眠暴怒。
男孩耸肩:“只是老妖婆的规定罢了,出了那座山,我爱怎么做买卖就怎么做。”
踯躅难得灵光,警惕问道:“那你怎么知道他在找郡主?”
男孩没有答话,闪身消失在夜色里。
踯躅不安地望向闻眠,他在用灵力稳住沈沉碧的神魂,并不好分心,但片刻后,他还是答了:“那不是普通的香料,四海八荒只有他有,多少人买过用过,他比谁都清楚。”
本就是狡兔三窟的滑溜性子,对他来说顺藤摸瓜找到沈沉碧并不难。
只是没料想会在今夜撞上,让她受了一场无妄之灾。
闻眠抿紧了唇,决定再见时把他魂打出来。
踯躅冷不丁问道:“他是谁?”
“榴火一族的圣兽,五百年前,我为阿满求香重伤了他。”
“榴火?”踯躅一怔。
三界广袤,哺育万族,在她漫长的逃命旅途里,曾听闻过这个小得不能再小的族群。
他们以绵延千里的山峦为屏障,过着离群索居的生活,每代只有零星几个愿意与外族打交道的往返于大山之间,用族人制好的香料换取所需的用物。
传闻经由他们淬炼的香料皆有奇妙的功效,不知道闻眠为沈沉碧求的是哪一种呢?
呃……求?
踯躅用怀疑的目光将这位莫名出现的山主大人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慢慢摇了摇头。
这货脑子里从来只有打服对面,没有“求”这个字,就算不曾谋面的这几十年里,他被俗世打磨得愈发圆融,但还是那一身的反骨呐。
如他所说,“求香”后头还跟着“重伤”两个字,榴火一族不得恨死他了。
这样看来,那只异兽还怪好的嘞,今晚又被捆起来打了一顿,非但不记仇,还送了条情报。
思及此,踯躅面色凝重起来:“是谁在找郡主?他们买走的香料,对郡主危害很大吗?”
闻眠含糊地“嗯”了一声,垂眸看沈沉碧那张惨白的脸。
与前世完全不同的脸,但最脆弱时,依旧有着一样的动作与神情。
他的目光软下去,声音虽轻,却透露着坚定的意味。
“是从前留下的祸患,我会解决。”
无论是奔着沈沉碧来的那群疯子,还是她识海里那道用烟线筑起的封印。
踯躅不信:“就你?”
*
仿佛十七年前尚在母妃腹中的光景,耳畔只有细微的水流涌动声,踯躅与人争辩的动静隔了一层薄薄的瓣膜,变得遥远又模糊。
身体上的钝痛消失殆尽,沈沉碧垂眸反复看自己的双手,她头一回体味到一具沉疴的病躯有多累赘。
放眼打量四周,天与海连成一片,空灵的深浅蓝色大团大团地铺开,一眼望不到边际。
水流覆过脚背,被她好奇掬起的海水从指缝滑落,水珠泛起七彩的光芒,定睛看去时,里头竟有变幻的灰败情景。
沈沉碧俯下身,还不及触碰,水珠便随着暗涌向遥远的天际汇聚。
她举目望去,这一回看得更清晰一些,海与天的交界横亘着一条银练,神念微动,她身形已至跟前。
熟悉的甜腻味道扑进鼻端,用指尖挑起一缕,一捻就飘散成灰了。
沈沉碧不清楚这是什么地方,更看不懂这处洞天里的玄妙,这道烟线给了她漫无目的的巡游一点意趣,她随意挑了个方位,顺着银练往前走。
不多时她已深入腹地,烟线有了断裂的迹象,海水在这里翻涌,逐渐筑起高墙,试图冲破这道薄弱封锁。
与前头相较,这里显然更阴郁,半人高的浪携着风翻卷呼啸,扑湿她的发梢,只稍微挪动脚尖,浪花便呈伸手挽留之势,在她身前身后筑起高墙。
然后,席卷吞没。
再睁眼,身处一片荒芜的原野,风息冰冷,拂来浓烈的腐臭,道路两旁堆叠着白骨,更有形态各异的朝圣人向着原野深处叩拜。
烈风侵蚀他们结晶的身躯,粉屑簌簌,他们的面容早已模糊。
这是什么鬼地方?
沈沉碧惊疑不定,有透明的魂体在她身上反复穿梭,不疼,却冷飕飕的。
若非见识过太多炼狱般的景象,她此刻应当已经捂着胸口倒下去了。
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在没有星月的夜色里艰难辨别了一下方向,她提起碍事的裙摆向着朝圣者跪拜的相反方向撒腿狂奔。
奔逃出很远,因为剧烈跑动,唇齿间弥漫细微的铁锈味道,沈沉碧惶然环顾,惊觉不对。
明明确认过方向的,她却离朝圣人跪拜的地方越来越近。
冷汗刹那浸透后背衣裳,再想往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