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深入福全班还是二探伯府之间,沈沉碧思虑了一盏茶的功夫,还是选了后者。
长宁伯府这么长时间没有送消息过来,想来所谓的“变故”对萧许言而言也异常棘手。
萧时薇本就是个不错的案件切入点,她实在没必要舍近求远,另觅出路。
同踯躅说过今夜去长宁伯府后,沈沉碧自顾去后头歇息,踯躅皱着脸纠结半晌,终是揉灭手中捏好的密信,略显不安地同杏月道:“好像快祭天了。”
很是无法衔接上下文的一句话,杏月怔了怔,点头:“是啊,北都户户奉香,姑姑也备下了拜神的物件,只是郡主不信奉这些,今年又忙于案子,咱们院里便冷清了些。”
踯躅抿唇笑了笑,背过身后,她·无意识地咬着手指,神情愈发不安。
祭天之行古来有之,帝王为求新的一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会带领百官前往寰台登高求神。
到了大梁,沿袭前朝制式,却多了国师随行,且,一切以国师所言为重。
也即是说,祭天可以没有皇帝,但不能没有国师。
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
伯府诡谲难测,郡主坚决要去,凭她的修为,大抵是护不住的,如果闻眠在就好了。
踯躅叹气。
她往拔步床上看了一眼又一眼,忧心忡忡,几次三番写好了密信,又顾忌着沈沉碧的警告,只能心痛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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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门早已落锁,皇城最偏僻的那一角,湖水倒映着悬月与水榭里的孤灯,对弈的人影落在窗纸上,风里只响着落子时轻微的咔哒声。
许久,有人爽朗地笑起来,推开手边棋盒,同对坐那人道:“一年一局,国师的棋艺不见长啊。”
另一人放下指尖拈着的棋子,轻笑:“在下的确是臭棋篓子,让陛下见笑。”
文合帝摆了摆手:“国师观测天地万象,护佑大梁国祚绵长,也就朕这等闲人才得空玩这些。”
“不敢。”
文合帝起身:“时辰不早,朕去瞧瞧皇后,国师也早些安歇罢。”
乌衣男子起身,将皇帝送到门外。
转身回屋时,迎着檐下的风灯,他的面容一览无余,门边侍立的宫婢悄然抬头看他,只一眼便红了脸,但思及被委派的任务,她又不安地垂下眼睫。
陛下说,国师谪仙般的人物,三百年清修,空寂的天阙山中既无童子,也无……女人。
在同一批秀女中,她家世好,也模样也好,奈何太子未娶,皇后娘娘不急着抱太孙,陛下也不太愿意再充盈后宫,为了家族,也为了前程,她只能……
宫婢咬咬牙,将本就低的领口扯得更松散些,款身行礼:“大人,陛下遣奴婢前来伺候。”
精心挑选过的角度,国师若垂眸看来,必然能一眼瞧见她恭顺清丽的眉眼与胸前的风光。
但身前那人只是一顿,然后便是长久的沉默。他看着屋内孤灯,潋滟的双眸里思绪明灭,忽然轻轻一笑。
他嗓音低沉,闷笑便如撩拨,宫婢缓了些许尴尬,但愈发忐忑。
她试着又唤了一声:“大人……”
一件灵力幻化而成的斗篷兜头盖下,遮住她皎洁月色下香|艳的肌肤,男人这才回头,认真而平静地开口:“第十五件。”
“什么?”
他却已回到屋中,大门稳稳合上前,里头传来他的悠远的声音:“像你这样的小宫女,皇帝每年都会送我一个。回去告诉他,天阙山有女主人。”
宫婢怔愣,许久后羞愧地涨红脸,拥着薄衾郑重地朝大门行了个礼,快步离去。
湖岸听涛,闻眠灭掉屋内烛火,提着酒珵坐在窗边,借着月色,他勾指在对座捏了个偶人,为她斟酒:“阿满,新酿的琼花露又与你无缘了。这一世,你久病缠身,又处处掣肘,当真会如愿吗?”
肖似沈沉碧的偶人自然无法回答他的问题,他垂眸凝视许久,挥手化去这道灵力。
阿满的真身在天阙山中,她修修补补多年,终于将真身变得勉强入眼。流亡凡界的那些年,他曾为她寻过诸多适合代替的灵木,却总是被她嫌弃。
她说,再丑也是她,别拿那些凡木来羞辱她。
阿满骄傲得很。
闻眠纵容地笑笑,敲了敲酒珵,道:“剩下的都归我了。”
不待他仰头,一只纸折的飞鹤跌跌撞撞地贴着湖面飞来,一头撞进他怀里,水痕濡湿他的衣襟,银线织就的巨兽嫌弃地摆摆正尾巴,翻了个身继续睡觉。
闻眠展开信纸,面色变幻。
时间倒回一个时辰前,长宁伯府,灵堂。
如红珠所说,整座伯府都瘆得慌,阴惨惨的氛围几乎要从墙里透出来。
萧许言失踪多日,今夜倒是在灵堂里见着了,沈沉碧惯例给萧时薇上了柱香,问道:“打算何时下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