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日的激烈争吵,面对沸反盈天的民怨,朝臣始终分为两派。一派主张息事宁人,涉案大臣从轻判罚,再往边关运送一批军粮补救。另一派则是全力主张从重惩处,包括躺在家里昏迷不知人事的高进,即便是躺着,也要抓到刑部大牢里躺着。两派人各执一词,你来我往的争论不休,便在这喋喋不休的争论间,谢添基本已经摸清了朝臣的派系。谢家人三代从戎,久不入朝,对于政局并不敏感。如今谢添一招搅混了水,混水摸鱼,倒是将这些大臣的底细摸了个大概。
下朝之后,谢添慢吞吞的往宫外走,心中盘算着下一步计划。便在这时,身后有人出声唤住了他,回头一瞧,来者身着大红锦袍,胸前缀着鸳鸯补子,正是金门待昭沈青寻。
“沈大人。”谢添启唇微笑,两颗尖牙闪着寒光:“今早晨吵得那么激烈,沈大人倒很坐得住。”
沈青寻掖了掖朝服,也报以微笑:“谢大人谬赞了,朝堂议事,有权利坐着的唯有陛下而已。沈某只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倒是谢大人,事关您的兄长,却也能这般沉得住气,倒令沈某另眼相看。”
谢添道:“陛下圣明,凡事自有公断。况且事情还没到最后,我急什么。”
“谢大人沉稳。”沈青寻与谢添并肩而行,夹在朝臣的洪流中,步伐出奇的稳重。“赤西侯若在天有灵能看到今日这一幕,想来也定然是欣慰的很。谢家三代戎马,有了谢大人在,日后足以在朝堂上扎住根了。只是可惜的很…… ”
谢添偏头望着沈青寻:“可惜什么?”
沈青寻从容笑道:“可惜了你与高三公子的那份手足情谊。你们自幼一起长大,镇日里赖在一处玩耍,如今谢大人一朝入了朝堂就对高家下死手,你们之间的少年情谊,只怕很快要走到头了。”
沈青寻这个人虽然看似是个文弱书生,在朝堂上也从来都是一副与世无争的姿态,可他与谢添这一说话,就偏偏露出了狐狸尾巴。谢添自入朝堂之后,始终都摆出一副默默无闻的姿态,军粮案这一出,除了知晓前因后果的宁丞相,几乎无人将此事往谢添身上联想过。偏偏沈青寻就很笃定,他甚至连试探都不需要,一语直击要害,摆明了告诉谢添,他对这件事清楚的很。
谢添觉察这个人有些难缠,当即皱了眉头,按捺住情绪望着沈青寻:“大人与我说了这么多,是打算去陛下面前举发我不成?”
沈青寻摊了摊手:“谢大人多虑了。你将事情做的隐蔽,沈某并没有证据,此其一。其二就是,此事又与我有什么关系呢,说到底,这也是你们谢家和高家的内斗,沈某一届闲官,除非是脑子进水了才愿意管这费力不讨好的事。”
这人说话阴阳怪气,惹得谢添心中实在厌烦,不耐其烦的说道:“既如此,大人与我在这里废话什么?”
沈青寻轻笑:“我站在这里,就是想提醒谢大人,高家根基深厚,必然不肯这般坐等挨打。倘若让对方想到了对策,只需他翻身这一次,往后怕是有谢大人的苦头吃。”
两人说着话已经走到了宫门口,沈青寻遥遥看到了自己的轿子,风度翩翩的挥手叫人。谢添立在原地目送沈青寻走,胸有成竹的说了一句:“他想翻身,也得有翻身的资本才行。”
寒夜肃查,陈雪未消,新雪又开始簌簌往地上落。高进在床上躺了一天,眼下头昏脑涨,宛若一只被拔了爪子的老虎,色厉内荏的对着下人咆哮:“我要你们去请的人呢,怎么还没来?”
下人跪了一地,大气都不敢出。高进气出两肋,杯碟碗盏扫了一地:“都是废物,保不住我,你们谁也别想好过。还不快去请人!”
管家跪在高进脚下不住的磕头:“老爷息怒,奴才早就派人去了沈府,可是沈大人并未在府中。这京城这么大,您要奴才去哪里找人……”
“他这是躲了?”高进被逼到了绝境,几近疯癫,咬牙启齿的说道:“沈青寻,好他个沈青寻。当年若不是我伸手拉他一把,他又岂能活到今天!如今我才出了事,他竟然就躲了,狼心狗肺、忘恩负义!”高进怒火中烧,一掌劈在门上,竟将两扇门生生劈断。门外夜色寂寥,雪花落地无声,有一人身着锦袍,悠然的撑伞站在雪中。
“父亲,息怒。”高成厚只身站在雪夜里,面上不辩喜怒。高进与高成厚四目相对,宛若一盆冷水浇头,整个人从里凉到了外。高家到了眼下这般的生死关头,他愿意发动一切力量寻求外援,却拉不下脸求一求自己的三儿子。
“你来做什么?看我的笑话吗?”高进转身进屋,气冲冲的坐在了塌上。
高成厚抬腿进屋,将雨伞交给了管家,挥手遣散了跪了一地的下人:“家中蒙此大难,身为人子,总也得回家来看看不是。”
高进没好气的道:“是回来看看,还是回来看看笑话?”
高成厚不应声,盘腿坐在了高进的对面,目光近乎贪婪的欣赏着高进的狼狈。过去那十七年,他总是习惯性的仰头望着高进,他这个父亲身量太高,积威太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