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城门,马车又行了半个时辰,前面不远处便是运河上的一处码头。
柳家的船向来都是停靠在此,再将货物运进城内的。
令芙还在想着早晨陆襄被陆寅叫走的那一幕,不知为何,她总觉得有些奇怪。
明明陆寅根本没有多看她一眼,但他的神情,却令她有些恍惚。
他这人,虽向来神色若水,令人心生敬畏,但熟悉了,便能分清他的情绪究竟是好是坏。
他叫走陆襄,她猜定是斥责他这几日的惫懒,叫他不许自傲。
按理说就连卫濯大闹婚仪这么严重的事,陆寅都能隐忍着情绪,等她敬完茶再单独训导弟弟,今日的冷淡语气和神态却有种说不清的奇怪。
就像是在压抑着什么似的……
大概是路上无趣,令芙想得出神,被含珠连叫了几声才回过神来。
“娘子,娘子?到码头了。”
然而码头的景象却令她心一沉,只见岸边三三两两停靠着几艘货船,码头上却聚集着两拨人似乎正在推推搡搡,被船工和看热闹的百姓围住。
令芙眺向不远处自家的一艘运送香料和药材的船,心里咯噔一下,忙上前去。
娄掌柜正被人抓着不放,听见有人嚷嚷“永安侯府三少夫人来了”,立马甩开那些人,哭丧着脸迎上来。
“大娘子,您可算来了!”显然陆府少夫人的名头在这些生意人眼里,远不如柳家大娘子份量重,娄掌柜一边控诉那些人拦住船的行径,一边举着受伤的胳膊给令芙看。
“他们非说是咱们的船抢靠码头才把他们的船撞坏的,货还都在船上呢,咱们的船也漏了水,那人拦着船工不许卸货,大娘子,再不卸货,香料恐怕都要被淹了!喏,大娘子你看,他们还打人!”
令芙皱眉,瞥了一眼娄掌柜胳膊上的伤,目光落在不远处那几个人的身上。
“永安侯府三少夫人?瞧我这见识少的,原来竟是泉州柳家的大娘子,久仰久仰。”
为首的一中年男子,看衣着不像是普通商贾的模样,倒像是官吏,嘴上说着久仰,神态却丝毫不加掩饰的倨傲。
令芙笑了笑,道:“阁下是?”
“小人姓宋,不过是押送仓粮的,替上头办事,少夫人自然不认得。”
“运粮?”她刚要疑惑,提举常平司的人与她能有何过节,一旁的娄掌柜悄悄凑过来,小声提醒了一句。
令芙脸色微变,冷笑道:“宋提举,先不说这船究竟是不是我们先撞上去的,你身为庾司提举,运粮来京,奉的是官命。京畿大雨水田多涝,这些粮食,为的是秋后补给于民,如今你拦着我们的船不许卸货,索要说法和赔偿,却不顾撞坏的船和被水淹的粮食,到底是何居心?”
娄掌柜小声提醒她,这批粮运自湖州粮仓,湖州郡守姓卫,正是长公主驸马温国公的堂弟。
不用猜也知道,这是长公主故意刁难。
宋提举闻言不紧不慢道:“少夫人说的是,既然如此,那就请少夫人叫您的人快些帮忙卸船上的粮吧,若是被水淹了,可没办法向上京的百姓们交代。”
娄掌柜在一旁气急,“你你你”半天没憋出一句话来,急得跺脚,“大娘子,咱们的货怎么办啊!”
令芙自知这宋提举是奉了长公主的命铁了心要跟她过不去,拖延半天,若是真的担心船上的粮,怎么会先跟娄掌柜在这里推搡掰扯。
这船,十有八九是他们故意撞上来的。
她若叫柳家的人去卸自家的香材,那便会被他们扣上一顶损毁官粮的帽子,牵扯她不要紧,可长公主又不似卫濯那般天真,哪里会因为自己嫁给她女儿的心上人就如此刁难她。
长公主要为难的,明明是永安侯府,是陆寅。
可若随了他们的愿,自己答应高舒光为大公主的法会准备的佛香就要毁了。
正要上前去与宋提举再说什么,刚刚迈出一步,手臂却被一只大掌握住,被猝不及防的力道往后一带,后背便撞上一片坚实的胸膛。
令芙踉跄一下,鼻息掠过一股熟悉的香气,还没仔细确认,那缕香气便转瞬而逝,取而代之的,是身后男子周身所散发的清冽而独特的气息。
她恍惚刹那,便被他握着手臂,带到了身后,高大的身影挡在了她身前。
“卸粮?我带的这些人,够不够?”
令芙惊讶抬眸,只望见他棱角分明的侧脸和高挺的鼻梁。
一双深邃而冷肃的星眸似笑非笑,正睨着对面的人。
不知为何,她的心猛地跳了一下。
“大哥……”
陆寅却恍若未闻,继续看着宋提举,
对方大概也愣住了,完全没料到陆寅会这么快接到消息,带了一批人来码头,长公主交代他怎么为难柳令芙,全然不知道陆寅会亲自来替弟妹解围。
宋提举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