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头,规规矩矩地回复:“首辅大人,卑职深夜前来是奉了……”
“奉了谁的命令都不管用,这是在大周的京城,是在文家院内,站在这里的人只能听陛下命令,如果陛下没有明示,就该由我定夺。”文松年打断他,依旧不紧不慢道,“方大人,你说是不是?”
“……首辅大人说的是。”
“好了,起来吧,”文松年说,“老头子不是不通人情的人,你也只是听命办事。”
亲兵队长起身,文松年的目光又看向北境三人,这一次目光冷了下来:“诸位来我府上做客,我竟然不知,这是犬子礼数不周的缘故。只是北境现下与我大周关系不和,不知各位此次前来是何目的?”
银玄不卑不亢道:“首辅大人,我是北境亲王银玄,此次是被你们大周的秦王殿下抓到了冀州白骨山内。至于他的目的么,你可以去问问殿下本人。”
文松年呵呵笑道:“秦王殿下忠君爱国,纯孝之至,想来也是为陛下分忧,可是他毕竟年轻,手段偏激了些。”
然后对亲兵队长道:“今夜的事不宜张扬,你们去回复殿下,说老头子帮他善后就是,让他安心。”
打发走了秦王的人,文松年又对十几个麒麟卫道:“今夜兄弟们辛苦了,这三个人劳烦你们送出京城。”
文骋的副手战战兢兢地问道:“首辅大人,敢问我们送往何处?”
“哈拉和林。”
麒麟卫集体倒抽一口冷气,哈拉和林,那是北境人的都城。副手抬眼看了看文骋,他从文松年出现的那一刻面上的表情就变得冷硬,此刻目光盯着虚空中的某一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副手在首辅的注视下,只能硬着头皮答道:“是。”
打发走了麒麟卫和北境三人,文松年今夜第一次看向文骋,口吻冷淡:“我这么安排,副指挥使可有异议?”
“……儿子不敢有。”
“啪”!
一个响亮的耳光重重打在他的脸上,力度大得惊人,旁观者简直不能相信这是七十岁老人可以爆发的力量。文骋却岿然不对,依旧抱着虞怜站在原地。
“再问你一次,可有异议?”
“……卑职,没有异议。”
“这就好,”文松年满意道,“我也是为了你好,你长大就知道了。”
长大就知道了,这句话文骋从小到大不知道听了多少遍,他已经数不清了。当初他母亲病逝,父亲不让他去送葬,让他认了文夫人做生母,说这是给他一个体面的出身;文夫人待他不好,冬夜里让他在砖地上罚跪,父亲议事归来,看也不看就说这是锻炼他的心志。
后来他的泪流干了,也看清楚了自己就是这个家里唯一的陌生人,于是走进麒麟卫,他要靠自己的双手赢来想要的一切。
他成功了,成了麒麟卫最高长官陆柳的关门弟子,他的父亲更加成功,他捏造谣言陷害挚友,让盛极一时的镇国大将军、梁国公沈烈成了阶下囚,沈烈夫妻都在狱中凄惨死去。
而自己心里的那个人,也在一片腥风血雨里,终于随着雨打风吹去了。
文骋抬起头,晨曦的微光照在他苍白的面颊上,他双眼木然地望着父亲,或者说,自己血缘上的父亲:
“文大人,我可以回去了么?”
文松年从来都不喜欢这个儿子,却不知怎的,在看到他眼神的一刹那,心中狠狠地被刺痛了:“你这是在忤逆我?”
文骋没有回答。
“我今夜让北境人走,不是通敌叛国,更不是包庇秦王,”文松年低声道,“为父毕生心血都是为了大周江山社稷,你不会懂的。”
文骋继续沉默。
文松年也沉默了,半晌,他缓缓吐出一口气,目光移向他怀里的虞怜,皱眉道:“都说这女子命带祸星,天生不祥,你以后还是远着她吧。”
文骋终于开口道:“儿子对父亲别无所求,此生唯一爱的人已经死在了您的手里,现在这点温暖您也不愿意留给我。”
时隔多年,父子俩的谈话再一次出现了那个人,文松年心中的怒意简直能把眼前的儿子劈成两半,但是他克制住了。他缓缓吐出一口气:“把人放下,去祠堂领家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