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到如今,我也不再瞒你了。”
沈阙安声音嘶哑,将不成句的语句从喉咙里撕扯出来。
“你以为我为什么说命运无法改变?又为什么放弃了挣扎?因为我尝试过,它就是无法改变。”
“那天下山时,我刻意支开了你,因为我在那本书中看到过,在我们下山后的第二天,魔教派人上了月落山,阵法不知怎么就失灵了。师傅被魔教之人围攻,最终力竭被杀。”
“我是万万不可能看着师傅去死的。我告诉师父,魔教人会在第二天上山,又联系了胡婶,让师傅去她家中暂且避一避,还将我知道的所有关于这场寻仇的细节写在信中,交给了师傅,每一个细节,我都安排到了,万无一失,绝对不可能有任何纰漏。”
“可是师傅还是出事了。”
沈阙安回身去香炉旁边,取下那封信,塞到容悦手中,破碎到说不出话来。
“这是昨日,胡婶托青鸟送来的……”
容悦的手指剧烈颤抖着,她打开信件,墨迹已经晕染了部分,但纸上的字仍旧清晰可见。
【阙安,节哀。那群人不知怎么追到了我家中,南宫先生为了不连累我和家人,独自引他们上山。南宫先生以一当十,但对方终究人数太多,他身中数剑……坠下悬崖……】
容悦手一松,信纸飘落而下,坠到地上。
坠下悬崖……月落山的悬崖她再清楚不过,那里极为陡峭险峻,崖壁上乱石嶙峋,无任何草木,崖高千尺,底下一片沙砾滩涂,无树木,也无水流,一旦坠崖,毫无生还可能。
尤其……师傅还是身受重伤后坠崖。
大颗大颗的泪珠砸在地上,容悦捂住胸口,觉得自己喘不过气来。
师傅,那个永远笑眯眯的师傅,她最敬爱,最依赖的师傅……就这么离开她了吗?
自从收了容悦和沈阙安为徒,南宫越始终尽心竭力,不遗余力地照顾着两个孩子。容悦年幼时吃的每一餐饭,补过的每一件衣服,都出自南宫越之手。
容悦迟钝地感到后悔。她总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却忽视了南宫越的变化。她总以为师傅不会老去,却没有发现他脸上越来越多的皱纹,和越来越衰败的皮肤。
师傅的声音似乎还在她的耳边回响。
“我们小悦,以后一定比师兄更厉害。”
“蚊子?修士也没有防蚊子的法术,只能一只只抓……没关系,小悦安心睡,师傅在旁边,保证蚊子不会咬你。”
“扯疼了?阙安你轻一点,女孩子的发型确实不简单。要不还是我来吧,你别拿小悦练习了。”
“天凉了,师傅把你最喜欢的那件披风补好了,你直接穿就是。”
师傅,又是秋天了,秋风很凉,可是你在哪呢?
容悦无力地坐在地上,眼前模糊一片,温暖的怀抱笼罩了她,沈阙安跪坐在她身边,轻轻把她搂在怀中。她能感受到,他也在颤抖。
“小悦,以后只有我们了。”
容悦放声大哭,不住地抽着气,几乎要晕厥过去,眼前一阵阵发黑,她脑袋一晕,再次睁眼时,又站立在那片充满雾气的空间里。
“你在哭什么?”
黑衣容悦站在她对面,面无表情地歪头看着她。
“师傅……师傅他不在了!”
容悦伸出手,想要获得对面人的认同,然而对面的人却没有动作,面上透露着显而易见的疑惑:“不过是人死了,有什么好伤心的?”
什……什么……她愣住了,伸出的手僵在空中。她在说什么?
“那可是师傅!你忘了,师傅对我们有多好!”
黑裙容悦回忆了一下,迟疑道:“师傅确实很好,但是为什么要为他的死难过呢?”
“难道你高兴吗?”容悦难以置信地质问出声。
对面的她摇摇头:“高兴是什么感觉?伤心又是什么感觉?我不懂。”
容悦心底发寒,又感觉阵阵无力,黑衣姑娘细细打量她的样子,慢悠悠地说:“我看你现在不适合出现在人前,还是让我来吧。”
容悦深呼吸几口,泪珠却断了线一般往下掉,她压根抑制不住,于是不得不同意另一个自己的建议。
她暂且退开,任由另一个自己接管所有的情绪。
容悦睁开眼睛,从沈阙安怀里退了出来。此时的她面上仍挂着泪痕,眼底却一片冷漠和清明。
她站起身,拍拍裙子上的尘土,冷静地对沈阙安说:“师兄,你早点休息,明天还有得忙碌呢。”
说罢,她转身就要离开,手却被另一个人握住,她没有回头,身后传来沈阙安的声音:“小悦,你怎么……你没事吧?”
“我没事,”容悦的语音语调毫无一丝波澜,“早点休息。”
沈阙安不再言语,他松开手,容悦迈步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