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这个似乎没有按照程嫣最初想象的剧本来。如果程嫣是一出戏剧的创意的提供者的话,刚刚在屋子里仔细商量了许久的四位长辈就是将这个剧本彻底的扩展开,甚至是有点脱离程嫣最初的设想了。
“阿母,犯错的是嫋嫋,为什么我们也要跟着一起受罚?”程少宫最怕挨罚,就算只是戒尺也叫他害怕。
只见萧元漪直直盯着程少商,站起来,走到她的面前,对她说:“我今日就是要你知道什么事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阿父官职不高,今天你弄下水的那些女娘的爷娘都可以让你阿父在都城里寸步难行。你认为她们知道了只会报复你?他们会报复的是曲陵侯府,是现在在这里的你的全部的兄弟姊妹。”
萧元漪拂袖坐回上首,斩钉截铁地定下了这次事件的第一个结局。
“打!一人挨上二十戒尺!”
“至于你——”萧元漪厉色道:“五十!”
一锤定音。
桌上的茶水都跟着震了一震。
少顷,九骓堂内只闻啪啪的戒尺落在手掌上的声音,此起彼伏。
不论是程嫣还是旁人都只能这般一同承担,戒尺击打在手掌上,是紧绷的疼,就如同棒锥打在了羊皮鼓面上。
一下又一下——
打过十下后,手掌已然麻木,顿顿的疼。
除程少商,其余的程颂等人,惩罚方毕后,缩着头坐在原位揉捏着已经发红得有些肿胀的手。
还好下手不重。
程少商在九骓堂当中坐着,忍着手里的疼,双眉紧锁,一言不发,仿佛是乌云密布。
庭院里刮来了好大的风,吹得窗棂哗哗作响,那声响就像是在下雨,还是一场急雨。
萧元漪似乎是很疲惫了,站起身来,依旧挺拔的身姿的影子似乎是要在地上被压垮了。程始连忙就要搂着她的背,萧元漪也不理,只是走到门口时回过头来。
月光照入门来,却没有照亮萧元漪的脸。
“你随你三叔父三叔母去骅县吧,”她是对自己的小女儿说的,“去个半年,无人记得了这件事再回来。”
院子里,她的影子拖得很长。
程嫣抬头盯着萧元漪的背影逐渐走远,直到彻底看不见了,才垂下眼帘,眼睛里神色不清。
即使是总是认为会永远挺直的脊梁,终究也会有要弯曲的一天,没有任何人可以为其他人永远地遮风挡雨,不论是父母,还是爱侣。
“我们也算得上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早已是被打得皮糙肉厚的程少宫跑到少商身旁将人拉起来,程姎也低声吩咐婢女去取药膏过来。
“看看,都青紫了,要不要我给嫋嫋吹吹。”
程嫣好像一瞬间呆在另外一个世界,她开始明白到底有什么是不同的。
在不知不觉间已经在向这个时代妥协了,她的父母、家人从来都是真实的、有血有肉的存在,会欢笑、会脆弱。
成为了她面对风雨的铠甲,也成为了她埋藏心底的软肋。
“我那儿有之前从边城带回来的药膏,我叫人拿过来。”程嫣听见自己说。
“对对,那个最管用了。我之前被阿母打了十军棍,搽了那个之后不过三日便生龙活虎。”
今夜月如弯刀,注定叫人难以入眠。
屋前挂着的灯笼随着风飘来飘去,萧元漪坐在屋前呆呆地望着夜空。
程嫣提着食盒,轻轻走到她的身后。
“阿母,燕燕来了。”
揭开食盒的盖子,露出里面的一碗清粥和几碟小菜。
“其他人都用过晚饭了,您多少还是吃些。”
程嫣知道在萧元漪的前四十多年里,诸如和前夫绝婚、给娘家报仇、上阵杀敌、智斗君姑......这些所有人认为的难题都被她一一解决,偏偏人到中年,遇见了自家阿妹那一个大杀器,几乎是让人开始怀疑人生。
“没胃口。”
程嫣默默将食盒收拢好,明白萧元漪此刻的心情实在是不好,再想起刚刚在门口阿父的欲言又止。
“是我错了吗?”程嫣听见萧元漪喃喃自语道。
这是对当年没有带走女儿的愧疚,以及稍太平时也未曾将女儿接到身边的惭愧。
但当年的她拗不过君姑,也背不下律法里言明过的大不孝的罪过。
留下的只有今日残缺的母女之情。
“走得远远的,也好。看不见我,她就自由了。”
洛阳城的夜风吹进了曲陵侯府,也吹进了这座院子,安静地吹着灯、吹着竹帘——
三日后。
程少商收敛好行装,预备和三叔父和三叔母一道前往东郡的骅县。
春日迟迟,难得暖阳,炜得路边杨柳更多发了几枚新芽,光点打在即将远行的人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