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不,这是国事。”
文子端这一句话叫程嫣蓦地抬起头来,直直地凝视着他。
“这是怎样的一个人?”程嫣心想。
文子端漆黑的眸子看不出情绪,他对程嫣心中的波动也无从知晓,他只发现靠近了看这个小女娘比他想象中的要更为不同。
仔细看来,程嫣的眼睛比起其他人的要更浅一些,是灰色的,配上两弯月棱眉,当她看向你的时候你就会觉得她的眼里只有你的影子。
他还读懂了程嫣目光里的那一丝——惊讶。
文子端好笑于程嫣的讶异,冰山般的表情忽然裂开,就像春风终于吹到了他的身边。
程嫣带着固有的印象,再加上之前遇见的都是裕昌郡主、王姈之辈,对洛阳城里的权贵不由自主地就带上了几分固有的看法,觉得大多都是这样的人吧。
她知道自己这是偏见作祟,不由地垂下眼帘,抿着嘴,过了一会儿才说:“公子胸怀博大,是小女狭隘了。”
字字句句听起来情真意切,文子端也不语。
只等到程嫣再抬眼,他的浅笑便映入眼帘。
“公子笑什么?”
“原来女公子是知错就改之人。”
程嫣也不知道这人是调侃还是什么别的意思,只有沉默着。她微微仰着脸,眸子里像有一片深沉的水色。
“不论是公子的家事,还是国事,都与我无关。”程嫣顿了顿,思量着说:“小女子做的只是想做的事情。”
程嫣清楚地知晓程家根基浅薄,得罪不起这些权贵,于他们便好比蜉蝣撼大树,很多时候不过是痴人说梦尔。她所能做的不过是日常尽力与他们撇清关系,遇事时也不卑不亢,是个堂堂正正的程家女娘。
对于文子端来讲,眼前的小女娘几乎就要把“与我无关”四个大字写在脑门上。这难道是个畏权怕势的人?可当日长街上程嫣的字字句句却分明地昭示着她的不屑于欺压百姓之事。
她似乎完全是矛盾着的。
“随女公子心意。”文子端这样回答,转过身招呼着青峰和廷尉府的录官往回走去,翻身上马,带着拉着管家兄弟的辎车飞快地走远,渐渐地看不见。
程嫣只是停留在原地,望着这队人马又同来时一般飞快地离开。
一日,萧夫人叫程嫣去九骓堂帮忙和程姎一起看账册,少宫在学里又背不出被夫子告了一状,今日他休沐,萧夫人也把他叫过来抄书。好容易到了午间,萧夫人前去休息午睡,程少宫又拿出龟壳算命。
“嘭!”的一声,龟壳掉在了地上。
“不好!不好!是大大的凶兆啊!”程少宫连忙嚷嚷。
他再如积年的老道一般掐指一算,“西方不宁,似有凶煞,是大大的不吉。恐怕 ......”
程少宫自从九岁迷上了谱卦之后,类似的话和类似的事情他从来没有少做过,因此早已经是习以为常。她只淡淡道:“你若是再多说,我便告诉阿妹。”
“阿姊,千万别。”程少宫使劲地摇头,不住地讨饶。
“女公子!夫人呢?” 程家部曲下的一位老兵就住在外院,今日却这般火急火燎地跑了过来。
“怎么了?”萧夫人不再,程姎与部曲不熟,做主的便是程嫣。
“郎主去了西郊大营,出了大事,故而来找女君商量。”
程嫣侧头吩咐道:“授衣,去唤阿母来。”
“出了何事?”程嫣继续问。
“东郡的樊昌反了!”
“什么!”此言一出,几乎是整个九骓堂都抖了三抖,程姎几乎是要倒过去。
“嫋嫋。”
谁都知道骅县便在东郡,此时的程少商和三叔父三叔母正在风暴的中心。
程嫣心里不住地担心,剜了程少宫一眼,心想:“以前他的卦从未准过,但怎么一进都城,他就和开了光一般。”
“情状怎么样?”萧元漪自室内走出来,镇定地问道。但仔细看看,她其实已经是摇摇欲坠,世上有哪个母亲在孩子身陷险境的时候还能够泰然处之呢。萧元漪送少商去骅县本是为了避祸,不曾想去遇上了另一场极大的灾难。
“可曾派人去通知郎君?”
“樊昌是什么时候反的?”
“朝中是派了何人前去平叛?”
......
萧元漪一一发问,她知道自己绝对不能慌乱,要是连她都乱了分寸,之后还能怎么办呢?
幸而得到的回复是战乱已然被凌不疑平复,只是骅县死伤惨重,程老县令以身殉城。这又让人的心提了起来,程嫣只能在心里暗自祈祷阿母叫他们多带上的武婢也能起上作用,保得一行人的平安。
萧元漪令人去取了行军打仗常用的沙盘和家中藏有的地方图志来,端坐着比划着路线,好一番计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