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岐,顺元十五年,数九寒天。
细雪如尘,漫天飞扬。飘飘洒洒,落地而化。
京都永康城外十里坡。
一匹吐着气、原地踏足的黑马一侧,穆易辰手握长剑直刺江乐瑶的心脏。
刺目的鲜血从江乐瑶胸口层层浸出,将月白衣襟染成与身后的披风一样的赤红。
“瑶儿!”
父亲江胜庸声嘶力竭大喊一声,将女儿抱在怀里。
好,疼!
江乐瑶泪眼颦眉,闪着眼睫,看向一脸惊目,手握剑柄的穆易辰,她气若游丝,问:“为什么?”
迟迟未得到回答,只看到怒目怔神的穆易辰身侧,一向像亲姐姐一样待自己的陈黛君竟浅浅勾起了嘴角。
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汇集在江乐瑶的身上,只有江乐瑶看到了她的笑。
此刻,江乐瑶才意识到,两个月前让自己背了黑锅,致使胡灵芸断了双腿的人很可能就是眼前这个看似温婉端庄,常常端得一副懂礼识大体的陈黛君。
那日,秋高气爽,正是闻香书院建院十周年的日子,老师沈赫章及门下的生员不免庆贺一番。
彼时,大家都饮了些酒,酒酣耳热时,陈黛君提议说,女子不宜多吃酒,于是带着江乐瑶和胡灵芸放下酒杯去散酒气。
江乐瑶本要去花园里的,可陈黛君却说就近去后院转转即可,一会儿老师喊的时候能及时回去。
后院是放着杂物的仓房,院子一边正是刚刚拉回来的粗细不同的椽木,待风干后准备冬日里当柴烧的。
三人来到后院,没一会儿陈黛君便说为大家准备的小礼忘在了车上,于是她又径自出了院子去车上拿礼物,而后院里只剩下江乐瑶和一下看不惯江乐瑶的胡灵芸。
胡灵芸眼睛疲涩,一屁股坐在了及椽木不远处的木墩子上,而江乐瑶也感酒后无力,伸手倚靠在了椽木上。
就在江乐瑶手肘搭在椽木的那一瞬间,只听得“哗啦”一声,搭摞了半人高的椽木瞬间如滚石一泻而下。
胡灵芸侧坐在椽木垛前,那椽木直冲着胡灵芸滚压了过去,眨眼的功夫胡灵芸的下半身被厚厚的椽木覆盖,只听着胡灵芸痛苦的嚎叫声。
江乐瑶慌张不已,面如白纸,忙跑去前院喊老师和兄长江重(chong)尧等人,众人将椽木移开将胡灵芸救出来。
当时胡灵芸的两条小腿已如提线木偶般,双双被压断。
胡灵芸直嚎哭,怒视江乐瑶,指控是她故意推塌椽木垛害自己。
江乐瑶百口难辩,她只是用手肘靠了一下而已。
回到家中时,兄长江重尧却说,自己和师兄沈从华两日前带人把椽木垛归置妥当后绑了绳子固定好的,靠一下完全不会导致椽木如滚石倾泻而下。
后来查看时,那绑了死结的两条绳子,竟都成了松松垮垮的一个结,自然一有外力触碰便会发生轰然散架的事。
兄长江重尧和师兄沈从华都暗自怀疑有人故意为之,只一时不知那人是想害谁,因为常常出现在学院的,除了老师还有多个生员。
暗中查了多日无果,胡灵芸便认定是江乐瑶心里记恨她,便加害于她,从此胡灵芸更视江乐瑶为不共戴天的仇人。
此刻江乐瑶细细想来,那个人暗中解开绳子的人极有可能就是陈黛君,而她想害的人便是自己,胡灵芸只不过成了自己的替罪羊而已!
回想当时,所有人抬着胡灵芸出了后院,她才施施然回来,装作一脸惊讶地不明所以。
江乐瑶已经没有机会追究真相,她感觉身子越来越软,像是从很远的地方听到了父亲的痛喊:“阿瑶!我的瑶儿!”
很快体力不支,慢慢滑落在被漫雪濡湿的大地上。几乎是在闭上双眼的最后一刻,她恍惚间看到穆易辰向自己奔了过来。
他说了什么,自己已经不得而知!
***
迷迷糊糊间,江乐瑶感觉身子摇摇晃晃。
大脑中依然诸多不解,为什么?为什么穆易辰要杀自己的父亲,她本是鼓起勇气要去向他表白自己的心意的!
江乐瑶大呼一声:“到底为什么?”
猛地惊醒,睁开眼却是在空间逼仄的马车里。
江乐瑶蓦地低头看向自己手握着的胸口,没有赤红的鲜血,也不是月白的冬衣,而是身着藕荷色的春衣。
这身衣裳正是自己在原籍为母亲守丧三年结束,回京都时新做的。
“小姐!怎么了?”
身侧的丫鬟碧霞正在一下一下晃着脑袋打瞌睡,忽听到江乐瑶的一声惊呼震了一下身子,瞪着眼问。
江乐瑶未回答丫鬟碧霞,猛地打开自己身侧的车窗看向外面,那样熟悉的景色又呈现在自己眼前。
野草夹路,道路一旁溪流涓涓,青翠的密林衔着远山层层叠叠。须臾又看到溪水分流进一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