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德加的雨和巴诺拉村的雨不一样。
南部群岛的盛夏璀璨而热烈,雨水同样精力充沛,而且经常伴随着狂风和雷鸣。到了暴雨的季节,她最喜欢做的事情之一就是趴在窗边,看棕榈树被风吹得东倒西歪,陆地的世界被雨水淹没,亮着灯光的房屋变成汪洋大海中漂浮的船只。
她有很多关于雨的记忆,包括在瓢泼大雨中跟在杰内西斯和安吉尔身后奔跑的回忆。
杰内西斯喜欢探索巴诺拉村的边界,像绘图师一样丈量自身所处的世界的大小。因为探险的路径离村子太远,每次暴雨倾盆,不管三人跑得多快,最后都会淋成落汤鸡。
好在就算被雨水浇得湿透,回到家的时候发梢都在往下滴水,杰内西斯和安吉尔也不会生病。她倒是有不少感冒的经历,而每当这种时候杰内西斯的父母都不放心她一个人回家,会特意让她留宿几天。
她喜欢下雨天。杰内西斯的母亲会做暖呼呼的汤,放到托盘上让杰内西斯端进她的房间。
“……哈?”楼下飘来杰内西斯的声音,“为什么是我去?”
他的母亲恨铁不成钢:“哎呀,你这小子真是……你到底懂不懂?”
接下来便是一阵嘀嘀咕咕,最后以他母亲拔高的语气收尾。
“快去!”
她能想象出杰内西斯别过脸,发出“嘁”的声音时的模样。
片刻的沉默过后,不情不愿的脚步声沿着楼梯走了上来。她赶紧整理了一下背后的枕头,靠着枕头坐直了。
杰内西斯的母亲让他进门前先敲门,于是他敷衍地敲了一下。她本来想清清嗓子,结果一不小心咳嗽了一下。
吱呀一声,门打开了。
杰内西斯的身影出现在门边。红发的少年端着病号饭,一脸嫌麻烦的神情。他拖着步伐慢吞吞地走到她床边,放下托盘,居高临下地用那双漂亮的蓝眼睛睨她。
“笨蛋不是不会生病吗?”
她认真地想了一会儿,回答:“……说明我也许没那么笨?”
杰内西斯被她噎了一下。
“明明笨得要死。”他哼道,“要不然你怎么会生病?”
她眨眨眼睛:“可是,笨蛋不会生病?”
“……”
相似的回忆她有很多。毫无营养的对话,无关紧要的日常。她将那些回忆像珍贵的宝石一样捧在手掌心里。
偷偷地,捧在手掌心里。
……她喜欢下雨天。她不介意生病。
每次感冒痊愈,她又会像一个没事人一样,继续跟在杰内西斯和安吉尔身后去外面疯玩。
米德加的雨季在秋天。淅淅沥沥的雨水模糊了窗户,沿着屋檐和管道流入下水道。
“我可以出去吗?”她问扎克斯,“对于病患来说,保持心情的愉快是很重要的。”
十五岁的少年露出为难的神情。他看看病房的门,又看看她。
纠结半晌,他抱起手臂,用下定决心般的语气说:“安吉尔说我不能让你跑出病房。”
他摆出自己最严肃的表情补充:“这是S级任务。”
她张了张口,试图寻找安吉尔命令中的漏洞。
“那我走出去……?”
“不行。”扎克斯说,“走的不行,爬的也不行。这是安吉尔的原话。”
“……”
可恶,被安吉尔预判了。
“可是我好无聊。”她说,“你不无聊吗?”
扎克斯明显不是个闲得住的性格,而看守病人又是一件极其枯燥的事。
她留在病房里,他自然也没法去别的地方。这段时间,两人已经将能聊的话题都差不多聊完了。她连扎克斯几岁的时候掉了几颗乳牙,参军的时候是怎么背着父母偷偷溜出家门的故事都听了三遍。
扎克斯一边深蹲一边和她聊天。
扎克斯一边做俯卧撑一边和她聊天。
扎克斯一边空手挥刀一边和她聊天。
若不是她病床边的帘子支撑不住,他估计还能一边做引体向上一边和她聊天。
扎克斯说训练不能懈怠。他的梦想是成为萨菲罗斯那样的英雄。
他问她,她觉得他能成为英雄吗?
她想了一会儿,觉得世上没哪条规矩说英雄只能有一个,于是给出了肯定的答复。
……抱歉,杰内西斯。
她在心底悄悄忏悔。
主要是对方亮闪闪的目光让人无法给出扫兴的回答。她觉得杰内西斯应该不会介意多出一个竞争对手——反正他的竞争对手已经够多了。
扎克斯高兴得又多做了几个俯卧撑。
普通的俯卧撑做完了,他将一只手背到身后,继续做强加版的俯卧撑。
做完加强版的俯卧撑,他又恪尽职守地回到她的病床边守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