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拥抱着,她每次都堪堪将要窒息。
好不容易喘口气,一字一句询她:“名字,我!”
却又总是被她糊弄过去。
等了许久,直到湟水祭发生,她也没等到那人给她起的名字。
只留下了一封百余字的书信。
“见字也不必伤心,天地有此一劫,此身应劫也不算辜负一身修为。我一生洒脱不羁,于众生无愧,于天地无愧,此身应劫也算轰轰烈烈,万不必为我惋惜!唯有一事,尚挂心中,颇有遗憾。众仙神之姓名,多为生而有之。可你不同,寒孤寡缘,未有姓名。多番请求,我不允你,还望勿怪。只因姓名一事,系关仙途,思量再三,深觉此事还需要你自己来定夺。人各有命,仙神亦如此,还望小孩日后逍遥,无牵无挂碍。”
怎么可能无牵无挂碍?
她求着她不要去赴死的时候,为何不说无牵无挂碍?
她一遍遍循她求一名的时候,为何不说无牵无挂碍?
将她带回了家,却像个胆小鬼似的,生怕在她未来的路上留下半点痕迹,一切说得到轻松。
既无姓名,便以君姓作吾姓,便以君名作吾名。
天地恒久,总有一日,姓名相融,性命相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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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娘按了按眉心,有些恍惚难以回神:“阿昭,莫要再如此唤我了。”
她记得这个名字,她也可以叫这个名字,可她又总害怕那人会生气她如此不管不顾。
可是,又转念一想,若能气得活过来也是余生之大幸。
昭华轻轻“嗯”了一声,轻缓道:“月娘,我许久都未来过你这月上城了,方才在城中时,我瞧着宴上似乎并没有十二城的城主,是祂们都不愿意来嘛?若是如此,我去替你出气。”
月娘无奈笑道:“我日日都爱热闹,月上宫中大宴小宴年年不断,再说如今的十二城,四城空置,玉京陛下坐镇不出,你又是许久不出将屿山的,至于剩下那几个,天启城的司无咎整日循不到个影子,批文还需我来帮衬,明幽是个自闭不出世的,秋水整日酣睡不爱醒……”
“寻常祂们几个若是有人兴致起了,想来便也就来了,你以为谁同你这般,我请了又请,好不容易才能请出来一次。”
昭华眯了眯眼笑道:“是我的不是。”
月色冷寂,水声叮泠,落在昭华眼中,她漫无目的地看着繁星簇拥的圆月——
寰宇众生,三千世界,命轨运行。
可,总是有人想要逃离既定的轨道,如同脱离囚笼一般冷静又疯狂地谋划一切,向外逃窜。
焉知既定命轨不是这一生最好的一条路。
拼了命逃离命轨,哪怕是最后深陷泥潭竟然也能甘之如饴。
“月娘。”昭华唤道。
“嗯,在呢。”有人应道。
“苦苦执念,若到最后仍然是枉然呢?”昭华的声音落在月娘耳边,她鲜有沉默,一言不发。她又道:“瞒天过海……”
昭华闭了闭眼,有些话她实在说不出口,一字一句都仿佛是在自己判自己的罪,清醒又痛苦地将自己完全解剖开来。可是她已经无可挽回地坠入无尽深渊,又怎能眼睁睁看着相识多年的好友也走上一条不归路。
她声音若鸿羽,仰天而望,轻不可闻:“瞒天过海,终非正途。”
月娘望着天空月色的眼睫颤了颤,等到昭华都以为她不会开口了,忽闻轻笑一声:“一身之死,不足为惜。我学得再像,也总归不是她,她以身祭苍生,我便祭她千万载归途,万死不悔。”
月娘长长舒了一口气,有些释然:“用我这样的人换她那样的人归来,若能成功,也算是苍生福祉。”
“归吧。”月娘起身,向昭华嫣然一笑:“你这好不容易被我请来月上城,玉京那边怕是要坐不住了,许久未至,去看看吧。”
昭华在心底为不可察地默默叹息,起身离去,背对着瀛川和溶溶月色,一身冷寂:“月娘,若万死,亦是枉然呢。”
月娘粲然一笑,拂去瀛川之水落在面上的露珠:“喜胜,不悔也。”
昭华袖中的手握紧,狠狠一颤。
又听见月娘落在身后,声音幽幽传来:“阿昭,你性喜热闹……”
“可瀛川水冷,寒骨冻灵,日后莫要再来了。”
“不悔?”
“嗯。”
昭华阖眸闭目,掩去神色仓惶,快步离去。
洪荒——
她怎么可能不管不顾,置身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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劫啊。
难啊。
路不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