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了在阴雨连绵的初冬,欧蔷去过疗养院无数次,每一次得到的回复都别无二致——海雾永远不会再康复,他只能像濒死的花束养在温室里,一生一世。
尽管如此,每周日欧蔷还是会探访疗养院。周日是一周的第一天,如果有奇迹,那一定发生在周日。
今天的欧蔷穿一身暖橘色桔梗洋裙,荷叶形的裙摆一路蔓延到套着长靴的膝弯。欧蔷斜顶一只蕾丝草帽,仅露出左边的眼睛,这只独眼使路人惊艳地想起飞腾的猎豹。她握了一只树莓冰激凌,一点都不像是来探病的。
“欧小姐,请进。”
欧蔷坐在会客室里,一口一口把冰激凌吃完:“海雾怎么样了?还是失眠多梦,每天只能进入睡眠状态三四个小时吗?”
外籍的主治医师神情严肃地颔首:“是这样的。”他修长的指尖抚弄一本厚书的宝蓝色封皮,正是弗洛伊德(1)的《梦的解析》。
彻骨销魂的思念再也按捺不住,欧蔷轻声道:“我想见他一面。”
主治医师紧扣十指,仅动作便有拒绝的意味:“欧小姐,请您谅解。余先生的精神状态十分不稳定,容易受到刺激,暂且拒绝一切访客。”
她想,他独自睡在冰冷的疗养院中,一定很害怕,很压抑。
他一定需要她的安抚,需要她的保护。
主治医师示意助理取来一本画册:“您也是心理学家,应当知道,梦是愿望的满足。这是余先生醒后所画梦中的图景,您需要看一眼吗?”
欧蔷接过画册,一页一页翻看起来。
画册的关键词不外乎这四个:蝴蝶。海岸。芭蕾。断指。
欧蔷不由陷入了沉思……
与此同时,落着细细冬雪的风窗前。
海雾用几床蚕丝被在地毯上筑巢,只容他一人钻进去。他怀中抱了个安抚孩童所用的卷毛熊,慈爱地拍打起来,仿佛在抱自己初生的孩子。
护士端来牛奶和药片,轻声提醒:“睡觉的时间到了,先生,您吃了药,快床上睡觉吧。”
见到那只卷毛小熊,护士心中一阵钝痛:眼前的这个男人宫壁受损,永远不会有自己的孩子了。
“嘘。”海雾摇头,示意护士不要出声,“我的宝宝已经睡着啦,不要把它吵醒。我乖乖吃药,好不好?”
约莫十五分钟后,海雾拥着卷毛熊沉沉睡去,身上有牛奶的香甜,亦有药剂的清苦,两种滋味此缠彼绕,难分难解。
非洲的游乐场里。孩子们的笑声像是碾碎一颗颗糖果那样清脆,五颜六色的氢气球直冲云霄。
欧蔷从过山车上下来,伸个懒腰,语气里有些怅然:“如果海雾在这里的话,他一定害怕地往我怀里钻……”
她还没有说完,云豹就气愤地锤她一拳:“你没个完了是不是?出来玩也提他!”
露易丝吸了一口古巴雪茄:“Girl,能不能麻烦你洒脱一下!”
欧蔷耸了耸肩,雪纺樱桃连衣裙被风吹得婀娜:“你们没有听说过吗?艺术家是最洒脱的!”
云豹扶了扶她的黑墨镜,墨镜下红唇冷艳:“可是陷入爱河的艺术家是最不洒脱的!”
她们等到摩天轮了,那个非裔五官的混血工作人员怎么也不会想到,她有看到三个妙龄女子上一个摩天轮的那一天!她甚至不敢想象她们三个的关系。
不是lesbian,就是性.伙伴。
往常去游乐园,欧蔷的家主都会提起为她包场一天,好使欧蔷得到最好的服务。此时此刻,欧蔷坐在乳白的摩天轮上,透过玻璃,就能看到成群结队的孩子和相处甜蜜的恋人,有刷成五颜六色油漆的小吃摊子,卖烟囱形状的棉花糖和细细碎碎的马鞭草薄荷糖,欧蔷心想,这就是人间烟火气。
“你们知道吗?”云豹望着窗外樱桃派颜色的云霞,忽然道,“我也想有爱人了。我想要找一个小太阳一样的甜美少年,在摩天轮的最高处向他告白,就像此时此刻。”
此时此刻,摩天轮刚好停在云端。
如果不是欧蔷和露易丝的调戏,云豹墨镜后憧憬的眼神,简直可以载入史册。
欧蔷:“你是不是要向我告白?”
露易丝:“你是不是要向我告白?”
云豹愤恨地把摩天轮的车窗打开:“对,我要把你们两个都丢出去!”
回到萨其共和国,云豹几乎天天陪伴欧蔷打台球、玩桌游,凌晨以后,她们就找一家顺眼的酒吧喝酒,不喝的欧蔷喵喵喵叫绝不松口。
这天她们在一家寿司料理店吃晚饭,两个人坐在靠窗的位置,这家店是做怀石料理(2)的,菜色优雅,人却不优雅,欧蔷夹起鲑鱼刺身就大快朵颐。
云豹调笑道:“你吃起饭像丧尸,我的丧尸小姐。”
欧蔷微微一笑:“多谢夸奖。”
此刻有一抹窈窕的栗棕色羊绒裙的女人路过,女人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