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中容不下细碎,一心惦记着盘图天下。
那张脸的名字,叫做野心。
王如意不知这些时日内究竟发生了什么,能让一个人彻头彻尾地脱胎换骨。她甚至心中不免动摇:或许,他从来都没有变过,是她被骗了。
可她就连想上前问个究竟的机会也没有。
鼓点愈发频繁,号角声变换了音调,满带杀肃之意。
连未经战事的王如意也知晓,这代表着战争要开始了。
转瞬,相隔如此之远,仍可清晰听倒穆乾高声怒吼道:“南疆的战士们!今日便是你们为国雪耻的机会,南疆人宁死不屈,绝不做任何人的奴隶!你们的父母妻儿都在等着你们,等你们为他们讨回故土!等你们为他们重振南疆!”
南疆将士齐声高喊道:“讨回故土,重振南疆!”
“讨回故土,重振南疆!”
穆乾将手中剑刃拔出,厉声道:“将士们,随我杀敌,不死不还!”
另一侧,襄王亲自领兵上阵,同样抽剑令道:“准备迎战!”
天祈将士的长矛有节奏地敲击着地面,一下重过一下,气势巍峨,连大地都随之振动。
“壮哉天祈!壮哉天祈!”
“冲啊——”震天的喊声此起彼伏。
瞬间兵将如潮水般涌入战场,厮杀声,马啸声,兵刃声,汇集一处,太多的刺耳喧嚣融在一起,化作战争的哀鸣。银色的兵刃上沾满鲜血,如挥毫洒墨般溅落而下。黄色的土地本带着茬草色的青,不消片刻便染上一片深红。
血液聚集多了,那红色竟渐渐像条黑河,细细地蜿蜒流淌着,贯穿在一个又一个长眠的将士之中,越发宽阔,越发绵长。
不过半柱香的时辰,两边城内中,寻常小儿吃个糖葫芦都吃不完;而此时城外郊野处,已有千百人丧失了性命。
王如意被眼前的景象震惊得说不出话。
她已经分辨不出人群中,哪个是兵,哪个是将,过眼所及之处,全是黑红的血液,和看不清面庞的尸体。
忽听一声骏马嘶鸣,王如意顺着声音望去,只见战马上穆乾蓄满全力,双腿夹紧马匹,怒吼一声,随即高举长剑,气势恢宏地冲向对方主将——
襄王。
襄王的身手远在穆乾之上。才回枪一挡,便将穆乾整个人掀翻在地。
穆乾勉强起身,借助剑身站立防御。
一侧的小兵上前围击,被穆乾三两招挡下,轻松地划破了喉咙。
此举更似投肉入池,遍引血腥。很快,他周围的天祈士兵一拥而上,将他围在牢笼之中。
穆乾受制于人,襄王身侧将领持剑下马,更是将剑刃直直地指向了穆乾的头颅。
王如意见状欲前冲入阵,上马后却意外发现,马匹并不肯老实听令。这是一匹行路的好马,却也聪明地知道,战场之地有去无回。它本能地惧怕退却。
“驾!”王如意用力甩了一鞭。
马儿吃痛,立刻没命地飞奔向前。
天空染着一层苍茫黯灰,大地交汇着褐红的血液和褐土的泥泞。介胄之间,云迷雾锁,一片混沌。忽然,战场之中,王如意一身素衣一匹白马从旁侧飞驰而入,在一片杀意迷蒙中,清丽诡异得格格不入,犹若幻觉。
敌人的刀刃轻轻举起,重重落下,彷佛取走他的性命只消片刻的功夫。
王如意放声喊道:“穆乾小心——”
可声音被淹没在兵器碰撞与战士厮杀声中,任凭她泣血力竭也丝毫撼动不得须臾。
另一边,穆乾下意识踉跄闪躲,方才侥幸躲过致命一击,刀刃顺着他的头颅侧过,只斩断了发髻。
王如意拉紧缰绳,发狠般夹住马肚子,马儿随即全速前进,横冲穆乾所在的方向。马匹意外地冲破人墙,带着王如意的果决,纵使周围已是人仰马翻,却仍旧飞奔疾驰。王如意知道她刚才下的重手惊得马儿失了心智,眼下除了疯跑它已经识不得其他。只见她一个起身,于人墙之中纵身跳下,几个翻滚落地,满身泥泞地摔倒在穆乾身后不远处。
疼痛迅速袭来,却抵不过她心底的执拗。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有没有命到穆乾身侧,亦不知道这番莽撞上前,还有没有命活下来,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冲上来能做什么。
可她要一个答案。
哪怕无力回天,哪怕以卵击石,她也要寻一个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