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京城的时候,燕南飞已经坐稳了太师之位,成为了全雍和权势最大的人,甚至讲出了「这天下是他萧家的天下,姓的却是我燕家的燕」这般狂妄的言论。我心里清楚,他是踩着我手下众人还有我兄长的鲜血坐上的那个位子,可此刻我却无暇去找他麻烦。当朝皇帝下了圣旨诏我回京,说当今皇后自请废后,皇帝要另立我为后。
我心中知晓皇帝的目的。我楚家手握「落枫铁骑」这支神兵,而这支神兵在父亲身死后落在了我与兄长手里,他当然要娶我,好以我牵制住他口中的那位佞臣。我与当今圣上自小相识,青梅竹马,若不是他现在的皇后陷害,我们还差点结亲,他知我心高气傲,自然不甘为妾,只得赐了皇后个大度的名头,另立我为后,以此牵制燕南飞。况且我与燕南飞素来不和,总不会站在皇帝的对立面。而我,答应了。
说来惭愧,我虽只有二十,这已是我第二次定亲。京中女子十三岁就开始着手准备成婚了,我为娘亲守孝,耽误了一年。十四岁那年,爹爹远驻边关不在京城,我被老皇帝许给当时京城最负盛名的男子,也就是当今圣上萧程锦。可我当时年幼,颇没心眼儿,大婚之际爹爹与兄长远在边关,我本满心欢喜地被抬去太子府,却被人换了花轿,在外流落了数年,几经辗转被兄长找到,回到了落枫铁骑,苦练武艺打下了如今的一身功名。而这也是皇家的丑闻,当时没有我的下落,便将错就错,给了当今皇后一个薄面。话虽这么说,我心中知晓,我被换花轿的事与皇家脱不了关系。
皇帝下旨的时候,燕南飞眉眼之间满是戾气,仿佛下一秒便能掐死他上了龙椅。我望着龙椅上那个强自镇定的人,有些好奇为什么我之前眼瞎喜欢他,却不管朝堂上众人的眼光笑着答了一句,「臣接旨,吾皇万岁。」
我知道燕南飞待我与旁人不同,毕竟我当年眼瘸救过他的性命,还让他与我一同做了落枫铁骑的军师,为此让他在逐鹿之战里一战成名,官途坦坦荡荡,可谓是做了人生赢家。可他也算计了我亲手练的神兵,误打误撞害死了我的兄长,我手下五千精兵中的精兵,可抵万骑,个个都是我的心腹,皆由他而死。我痛苦了三年,逐鹿之战之后从未回过京城,若我大婚能让他心中不快,我心里自然是感觉顶顶好的。
果然,台上的太监主管李公公刚刚吆着嗓子喊了「下朝」,燕南飞便冲我递了个眼色。朝中大臣皆知我二人不和,没人注意他这一微小举动,我却暗暗挑眉。
夜半时分,我待在房里,沏了壶茶慢慢的等,手指一下一下敲着案几。燕南飞早早从窗外翻了进来,未惊扰一个仆从,我的暗卫修濡也是他进来之后才发现有人闯入。我挥了挥手让修濡退下,面无表情的揣测燕南飞的武艺精湛到了什么程度,我一击杀他的几率有多大。燕南飞给自己也倒了杯茶,看着我沉声开口,「楚陌苓,你疯了么?世间男人千千万,你为何选了那块扶不上墙的烂泥?!」
这是我第一次见他失态。我笑着看他,「我思量的十分清楚。倒是燕太师,半夜三更进未来皇后的闺房,怕是不合规矩吧?」
「你我都知道,当今皇帝德不配位,你嫁他,图什么?图皇后之位吗?」燕南飞依旧很冷静,说的话却不怎么好听,「还是你觉得萧程锦给得了你想要的?两年不见,你容貌出落的不错,脑子倒是愈发不好使了。」
「我想要萧家一半的江山。」我笑了,轻声答道,「我若当了皇后,就有了江山。」
「江山是萧家的,姓的却是我燕家的燕。」燕南飞目光灼灼,「你跟我,我可以把整个江山都给你。」
老实说,我很惊讶。我猜到燕南飞容忍我挑衅许久是因为我对他有些许不同,却从不敢往他喜欢我这方面想。亲耳听了他的情谊,我很开心。我恨他,这下找到了他的弱点,当然明白了怎样让他更痛苦。我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可是京中传闻不假,我嫁他,只因为他是萧程锦。」
「京中传闻是真的?」燕南飞声音很低,像是喃喃自语。我听到了,只是就着手中的茶盏抿了一口,笑了笑,没有作答。
燕南飞眼里的光好像灭了,没再言语。京中百姓将我对萧程锦的感情传的神乎,说我嫁不得他便随楚家镇守边疆,从京城第一才女变成边关第一大将,只为一辈子为他守身……我先前只觉得可笑,如今见此事让燕南飞膈应,我十分愉悦。正合我意。
不知过了多久,那抹玄色衣摆从窗棱翻下,消失在我的视线。我动了动嘴角,又勾出一个僵硬的笑。萧程锦是我的借口,虽说我恨燕南飞,但我如今更愿意去腌臜萧家的人的眼睛。流落在外的那几年我身上发生了什么只有修濡知晓,我早已对男欢女爱没了什么期待。至于当皇后……只是为了夺萧家的江山,寻个由头灭了皇族给爹爹报仇罢了。
许是那天想的太多,我竟又梦到了那些前尘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