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他做什么傻事吧。
“那是因为他不知道遗书的事,”陈逝顿了顿,嘴角扬起一个讽刺的弧度,“我是不会做傻事的,我还有别人的遗愿要完成。”
那么那么爱他的妈妈的愿望,他无论如何也要做到。
他要做到啊。
被人寄予厚望的被她叫做小王子的他,一定一定要画出那样的作品才行。
林绘只觉得周遭突然一静,身边人话音落地的一瞬间,就变得比雕像还死寂,好像灵魂都被虚空中的什么东西给吸走了。
陈逝垂着脸,头顶的奶黄灯只给他发顶打上光圈。
他单手摸了把脸,脸上的泪痕皲裂,拉扯着嘴角都没法苦笑。
他说:“但那段时间,没人比我更讨厌画漫画。”
林绘一愣神的功夫,陈逝已经自顾自接下去道:“我那个时候看到分镜稿就会想到我妈,想到她的遗书,然后就想画出精彩的剧情,要画出多么多么厉害的分镜。”
他说到这,肩膀忽的塌下去,林绘瞬间了然,她揽过陈逝的肩膀,同为漫画家自然知道这种操之过急后被逼上绝路的感觉,几欲疯狂。
林绘不知怎的突然回想起自己为了当弱水的原画而特意去了解他的生平和画作,在陈逝二十七八岁的时候,达到了惊人的作画量,也凭借着惊才绝艳的天赋和肉眼可见的努力而名声大噪。
她捏紧了他的臂膀,现在想想那段时间是陈逝最不好受的时候吧。
陈逝有多爱母亲,对自己逼得就有多狠。
有的时候,夏时霖都看不下去,必要的工作完成后直接扣住了他的画具,不让他有作案工具。
“在没法的画画的时间里,我就和我妈的画作呆在一起。”
男人的声音变得飘渺虚无,视线穿越时空看见了顶楼天台的那座小阁楼。
“对不起。”
这不是自己发出的声音,陈逝眼珠转了转,落在身边垂着头的女孩身上,她正死死地握住自己的拳头。
“对不起,我不知道有那么多事,然后我还不停地逼你坦白,我……”
林绘也说不下去了,这将近两个小时的坦白狠狠地刺了她一刀。
她的大脑一边在不断感受推演陈逝的痛苦,一边又不可自控地回忆起之前施加给陈逝的压力。
陈逝看到林绘眼里浮出水光,他一时间怔然。
她想这位在外声名显赫的大漫画家独自面对画纸的时候也是一个会为了妈妈给出的从没有判定标准的目标而去拼命的孩子啊。
林绘在他的目光下泣不成声,都是拥有妈妈也深爱着她们的孩子,她把稍一代入陈逝便觉得世界都被蒙上了阴影,而陈逝在这阴影里呆了那么多年。
她张张嘴还想要道歉,却只能发出干瘪的泣音,一颗心满是悔恨交加。
这一方空间里只有她的哭声在回荡,把另一边昏昏欲睡的脆果儿都惊醒了。
陈逝看了她许久,睁着大而温柔的眼睛看着她,看着林绘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眼泪跟断了线的珍珠似的往下掉。
别人同情悲痛的泪水带着抚慰人心的力量,会让人知道这世上即便没有感同身受,也有人同你一起肝肠寸断。
他张开双臂,把林绘抱入怀中,胸膛抵着的额头微微颤抖。
他突然又想起在被自己高要求高标准高效率“三高”命令的不眠不休的夜晚。
那些夜晚可真漫长,脑子里不是想的遗书就是想的故事。
终于某一时刻达到了临界值,他踩在钢丝线上意识到再想下去可能会杀了自己。
于是打开电脑,漫无目的地浏览。
他需要用繁杂的消息来填满大脑,手指微动,点进了首页随心官方推荐的某一新锐漫画家的新作。
而此时此刻,那一部漫画的作者正在自己怀里为着自己失声痛哭。
林绘不知道的是,在他为笔下万千垂死挣扎的时候,是她的故事救了他。
在命运不为人知的角落里,陈逝想,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