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夏油杰分别后,晴世每日都在保持着和他的联系。夏油杰给晴世发送的消息字里行间都不可避免的流露出情侣之间方才有的柔软和甜蜜。他从出任务到吃了什么有趣的食物事无巨细都和晴世报备,不知不觉,他就已和晴世攒下了许多待完成的“下次”。
晴世没有拒绝,也没有约定,她只是用沉默代替回答,仿佛含羞的少女。实际上,这才是最残忍的事情,她是喜欢夏油杰,也爱他给予的温暖,却在不由自主地做出伤害行为。
她知道的。越是满怀期待,在约定和等待被践踏之时则会更绝望。那会是什么样的心情呢?爱还会存在,还是恨更加浓郁呢?总会比时间赠予的遗忘好吧?幽暗的心思悄无声息占据了她的心头,晴世隐约能想象出那一瞬扭曲的愉悦,旋即又被惊醒,发出深深的叹息。
不知不觉间,夜泉已让纯白的永久花沾染上了污渍,这不足以污染永久花的本质,可心境还是发生了改变。此外,身上的咒力正在不断减退,术式用来遏制夜泉体的力量也在消失。
御澄依然澄澈,可晴世已经无法担任濡鸦巫女的职责了。
她得为日后的山鸣积攒最后的力量。
时间的齿轮从没有停下转动。年关临近,水笼神社遵照过往习惯,贴出公示暂停神社停止接待一干信众与游客的业务。自在此建社之日起,每临近年末,水笼神社都会这么做,原因也很简单,当今国内能抵抗住时间冲刷之下保持完好状态的建筑都是需要大量人力和财力精心维护的,在这一点上,即便他们掌握着这个世界绝大多数人都没有的能力,由时间加诸于身的锈蚀仍是无可避免,故而复建神社时,每一代的社宫司在继承水笼神社的那一刻都会被要求严格遵守这些习惯,并尽其所能地接待神社境内负责修葺维护的匠人。
此次保管过往重要典籍以及文书的区域也需要重新修整,但那些涉及神道侧的东西并不是普通人能挪动触碰的。为防止泄露,宫司水笼清寿写了一封短信,希望「虫」能来帮忙。
因为人类对于自然的征用与破坏,大多数的「虫」亲近自然,为了不被打扰,总要迁徙,遇上天敌或者灾害,种群数量便会锐减。晴世还小的时候,银古四处游历总有许多故事可以说,可年纪愈大,能听到的故事也就愈少。
世上能见到「虫」的人没有减少,他们依旧在出生、死去,只是「虫」逐渐隐匿了踪迹,虫师这种本就鲜有人知的职业亦随之凋敝,除了那些底蕴深厚的家族,如今还行走在外的虫师都得为他人打工。神社本厅闻讯和虫师们联络谈及合作,为了赚到些生活费用,银古也会跟着接一些“兼职”。
于是,虫师银古背着他的所有家当踏入了神社本厅另一处隐秘重地。
深绿色的独眼终究还是缀上了细纹,银古跟着神社人员来到神社深处看见晴世的那一刻。
他说,“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吗?”
眼前的少女黑纱覆面,裸露在外的皮肤全被遮得严严实实。晴世明明就坐在银古的眼前,可坐在那,周身都陷入了一种寂静之中。
原先倘若只是近乎生命本源的「虫」不敢靠近,那么此刻,晴世身边好似空气遇到都变得安静许多,银古望着她,想:“已经很接近了。”
超脱物质,延伸向无尽的死。
原来这才是夜泉体真正展现出来的模样。
银古都快记不清曾经在永山神社见到的那个女孩了。那个会天真自称为“长发公主”、孤独到喜欢盯着「光酒」看的晴世。
只是晴世早已忘记。
他么……差不多也要变成一个可恶的老大叔了吧。
为水笼神社工作的这些时日里,银古不得不承认神社提供的伙食很好,日子也算是悠闲。「虫」不敢靠近晴世身边,可在水笼神社内绕开晴世动用还是没有问题的,银古将神社里重要的典籍书册保存起来后便无事可做,于是陪着晴世在距离御澄不远的长廊坐下。
他们是多年的好友,什么话也没说也不要紧。一个翻看着关于「虫」的书籍,一个拿着老旧卡带机放着和歌与物语。
“祇园精舍钟声响……”
老式的卡带机播放的声音有些发闷,语调伴随琵琶拉得很长,慢悠悠的,唱着《平家物语》的女声偏老,反倒使故事更具沧桑。
请来的匠人这次需要一月之内完成整个神社建筑的修缮,这对于匠人们也是较大的考验,所幸报酬丰厚、待遇优渥,琐碎的工作也可以让学徒代劳。其中一个学徒负责的是为附近的建筑铺上防脏污用的报纸和防水膜,他头戴吸汗的毛巾,路过那个御澄池附近时,抬眼定定地看向长廊下被黑纱遮去容貌的巫女。
羂索不得不承认,这位神宫家本家出身的黑泽巫女比上一次见面时有了很大的变化。她看起来毫无咒力,如同一件死物,可正因如此,反倒像撕开了以庞大咒力描绘的符咒,露出了里面咒物的实质。
和当年他设计杀害的那个家伙后的状态有些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