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家是渭水城里颇为有名的富户,田产富庶,又顺带行商。渭水城地处无因山山脚,西部重峦叠嶂,北部风沙肃杀,行经的商户大多由南部的锦官和东部的洛水来,而钟家便借了洛水的本家之便,三代以来便在渭水发迹。夷微派因派中事务繁杂,近几十年来都把山下百顷良田租给钟家打理。田产所换的租金,除了供给夷微派衣食住行,多余的都用来扶持山中贫户,收留外地流民。
顾希昭听着霍启白和何思忆整理钟家的来龙去脉,打着哈欠。何思忆号称对武林大事小事都了若指掌,加上雪明楼本就地处洛水,一眼便看出渭水钟家与洛水钟家的关联。而霍启白对夷微派的历史再熟悉不过,据她所说,这些年被派中各个长老念叨得耳朵都起茧子了。
“依霍姑娘所言,钟家和夷微派有几十年的约定,收租怎么会这么麻烦?”韩载欣一旁听着,不解道。
霍启白瘪瘪嘴,“租约没出岔子。只是,我们派出的弟子……和钟家闹出了不快。”
“师姐,怎么回事?”看来沈陵光也没听过这事。
“对了,已经快十年了,我也是从迟师兄那里听来的。那时灾疫严重,顺着洛水蔓延到了无因山下……”
“灾疫?”何思忆脱口而出,打断了霍启白。
“嗯,就是中部的灾疫,何姑娘那时还小吧,估计没有印象了。但我记得很清楚,那一年从山上往下看,火光连绵不休,都快把天上烧出一个血红的口子。就是那年,我们派下山来田间巡查的几名弟子,发现钟家不仅弃田,还焚埋了田上做工的所有佃农。”
“什么?焚埋佃农……”何思忆的声音一颤,哑了下去。顾希昭看了她一眼,何思忆的脸色不是很好。
“不错,这是其中一名弟子上报的消息,他们还怀疑钟家弃田之前,把感染的粮食以高价卖给贫民,导致渭水城中灾疫加重。但钟家不承认,反而指摘我们投毒在先,因为收不到租金而恶意栽赃钟家。当时天下大旱,中部灾异,派中自顾不暇,加上山中还有其他租给散户的田地,这段纷争只好草草了之。前几年派中开支剧增,长老们想起山脚下的几百亩田,派迟师兄他们下山来,结果倒碰了一鼻子的灰。”
“原来这么麻烦。”顾希昭小声嘀咕,这么个吃力不讨好的苦差事,广恒长老果然没安好心,看上去宽宏大量,不过是叫沈陵光下山来碰壁。
“对啊,陵光,我可不仅仅是帮你,还是想了却派中这桩心头大事。师父天天抱怨入不敷出,估计过几年就叫我们下山卖艺了。”霍启白无奈摇摇头。
“下山那几名弟子,怎么样了?”沈陵光看着桌上的田亩图册和相关文书,突然发问。
“我也不清楚,回山了吧,怎么了?”霍启白收检随身物品,不解地看着沈陵光。
“没事,回山再问吧。”沈陵光看了看顾希昭,“我和师姐打算先去钟家府上探探口风。”
“哦。”顾希昭点点头,跟上两人。
“你不必去。”沈陵光按住她。
顾希昭困惑了,“嗯?我下山来不就是帮你的吗?”
“不是什么大事,我和师姐两个人就够了。”
霍启白看了看沈陵光,又看了看顾希昭,点点头,“嗯,今天我们先去,小师妹,你就留着陪陪何姑娘和韩公子。”
“不要出门。”临出门前,沈陵光又多叮嘱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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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希昭望着沈陵光离去的背影,十分疑惑地皱眉。
怎么感觉,自己这么游手好闲呢?怎么感觉,沈陵光这么像撂下小孩独自出门为生计发愁的单亲母亲呢?怎么感觉,那句叮嘱这么不对劲呢?一般对人说了“不要出门”,那听了这话的人,不就一定会出门吗?
不管如何,顾希昭看看房间里的何思忆和韩载欣,试图露出一个友善的笑容,说到:“两位,今天,我们就不要出门了吧。”
何思忆露出那种聪明小孩看笨小孩的表情,“沈公子是对姐姐一个人说的,没对我们说。”
“思忆,注意礼貌,叫人顾姑娘。”韩载欣没往这边看,从桌子上的罐子拿出黑白云子在手中拨弄。
“没关系的,我和姐姐已经很熟了。”何思忆坐到顾希昭旁边,悄声说到,“姐姐,你失忆的事,夷微派也清楚吗?”
顾希昭疑惑地挑起眉毛,往韩载欣的方向看去。后者不知何时拿出了一本册子,对着书在桌上摆下黑白棋子。
何思忆看出她的担心,“放心,阿载摆棋谱的时候,一心都在棋子上,什么都听不到。”
“你到底知道什么?”顾希昭依然摆着一张臭脸,“我掉到水里之前,跟你说了什么?”
“姐姐,你不需要知道那么多。但是我一定会帮你找到记忆的,毕竟你也帮过我。”
“什么意思?”顾希昭更加疑惑了,“你说我失忆之前帮过你?”
“嗯,”何思忆点点头,眼神亮晶晶,“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