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还在这呢。”
辩才天女站在沙丘上,一边对她说着话,一边玩弄着手中的沙粒。那沙粒是异常鲜艳的红色,她让沙粒从指缝落下,一滩血似的从她指尖流淌下来。沙粒在接触到沙地之前就早已徐徐上升,顺风呈羊角状在她头顶盘旋不定,形成一朵不详的红云。
顾希昭看着这团云,想起了中元节晚上的大火。
“是不是只有我睡着的时候,你才能醒着。”顾希昭看她乐此不疲地将沙粒聚集成红云,“我醒着的时候,你在干嘛?”
“你猜啊。”辩才天女挥挥衣袖,一轮如血如火的红日出现在梦里的天空里,红云继续向上升去变成红色的雾气。
“你也醒着吗,你看得见发生在我身边的事吗?”顾希昭一屁股坐在沙地上。
“你猜啊。”辩才天女冲她诡异地笑笑,伸手将天边的红日换成月亮,如梦如幻的红色雾气在月光下变为银色的悬珠点点,无比熣灿。
无聊,太无聊了。
这样没有营养的对话,一百个回合也得不出什么结论。
顾希昭翻了个白眼,“你不是让我猜你是谁吗,不给点提示,怎么玩大的。”
“哦,你有兴趣了?”辩才天女的眼睛忽地亮了,像天边那一枚诡异的银月亮。
“你得先把我从这山洞里弄出去。不然我陪你玩之前就冻死了。”
辩才天女不乐意地捧起一堆沙子,双眼冷冰冰地盯着她,“说到底,还是想让我帮你忙。”
她别过头说道:“你不用问我,你自己身上不就有可以让你出去的东西吗?”
我自己身上的东西?
顾希昭猛地睁开眼睛,她哆哆嗦嗦地摸摸手边,身上有条毯子,还有什么?她在身上找来找去,一个玉坠,一面巴掌大的镜子,一点沈陵光给的零碎银钱,除此以外什么也没有。
这些东西能让她出去,辩才天女真是什么鬼话都说,不相信她果然是对的。
一盏中午时醒来她看见的蜡烛仍然亮着,放着的食盒茶碗也没有了。顾希昭抬头,正午的光也消失了,她摸摸瘪瘪的肚子,猜测大概自己又睡了多久。
顾希昭爬起来用毯子裹紧自己,奇怪的是,明明应该是夜晚了,这洞中却比中午时她醒来更暖和了。很快她便发现了不对劲,早上为她领路的那名侍女面无表情地坐在一个造型怪异的炉子前,手拿蒲扇煽动火苗。
这真是世界上最奇怪的事情,在满是冰块的山洞里烧炉子。
顾希昭仔细看着毫无表情的侍女,她的面孔就好像是这山洞里的冰块,任这火苗烧得多烈都不会融化。
“那是什么?”顾希昭指着炉子向她发问,几乎不期待回答。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和冰块聊聊天。
出乎顾希昭意料之外,侍女开口了,“这是天锅。”
“里面有煮什么吗?”顾希昭有点饿,这一天她就在中午吃了点这侍女送来的冷食,不由得对那热腾腾的锅子有些期待。
“姑娘知道这洞中存的都是什么吗?”侍女神色平静地看向顾希昭。
“冰块,还有……”顾希昭看着架子上一排排瓶子,想起钟夫人向她展示的那银色液体,“水银。”
侍女不急不慌地摇动扇子,问了一个毫无关联的问题,“姑娘知道我的名字吗?”
顾希昭摇摇头,那侍女便说道,“丹粟。”
“哦,丹粟姑娘,这名字是钟夫人给你取的吗?”
“不,裘家的仆从都按药石取名,我们的名字暗指我们擅长的技艺。丹粟便是丹砂,我的职责便是帮小姐从丹砂中升炼水银。”
顾希昭依稀回忆了化学课上的知识,再次看向那被称为天锅的炉子,眼皮不详地一跳, “丹粟姑娘,你不会在炼水银吧?”
名为丹栗的侍女停下手中动作,低头端详那跳动的火苗,“姑娘,这洞中除了冰块药物还存了别的东西。”
她的眼睛在火焰照耀下,像一块缓缓燃烧着的冰。
“传说十年前的中州灾疫,整个渭水城被焚烧的尸骨就埋在此处。”
“灾疫?”顾希昭想起霍启白所说的夷微派往事,感到一丝不妙。
她想知道更多,便装作不解道:“可是灾疫能和你说的水银有什么关系啊?”
丹粟放下扇子,说道:“当时人们相信丹砂能治疗灾疫,因此这些尸骨同丹砂一起被焚烧,但火料中的硫磺又和腾飞而成的水银积变成丹砂。倘或能从这些尸骨中炼取水银,那便说明他们确实曾是十年前的疫民。”
顾希昭试图从丹粟这繁复的话中提取中心思想,找出这与钟夫人说的话之间的关系。
她不说话,那侍女也不说话,沉默在这冰冷的山洞中蔓延。
终于,顾希昭抬起头来,看向她,“这是钟夫人想要的吗?丹粟姑娘,她现在在哪,我现在可以出去跟她说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