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希昭醒来了,日头正烈,想是晌午时分,客栈房间里空无一人。她不想一个人待着,便走下楼去,正巧看见霍启白与韩载欣坐在空无一人的客栈与无所事事的老板攀谈。
“谁能想道,钟夫人竟然是这样的角色,”客栈老板深深叹气道,“这七月真是多事之秋,渭水城经历了这场火事,又是钟府败落,这几日来我们客栈的人也少了,不少伙计都请辞回家。哎,我看啊,我这客栈是别想开喽。”
“别这么说嘛,老板。客栈改作酒楼,不是也少不了本地宾客吗?”
“哪能比得上往日的繁华呢?”客栈老板摇摇头,“我还是收拾收拾回老家吧。”
“老板不是渭水城本地人啊?”霍启白吐出南瓜子,抬眼望见顾希昭,“哦,小师妹醒了?休息好了吗?”
顾希昭疲倦地点点头,坐在霍启白身边,抓起桌子上的碗筷,毫无生气地挖着碗里的红枣糯米,她急需这些甜腻的食物缓解疲惫。
“老板,烦请你去后厨再做点羊羹汤面。”客栈老板点点头,一溜烟跑进了厨房。
对面的韩载欣看着她,表情复杂,像是要说些什么。顾希昭没去理他,她的眼神越过他,空空洞洞落在楼梯上。
“沈兄说,要你醒了就去找他。”过了片刻,韩载欣终于挤出这句话。
“行,他在哪儿?”
霍启白回答道:“他和师兄何小姐一起去钟府了。你被困在山洞的那天晚上,钟献消失了,钟夫人召集了不少民众,宣布中元节那场火是她放的。”
“是吗?”顾希昭拿着勺子在糯米饭中搅来搅去,就是下不去口。
“是啊,钟夫人那一番话,激起众怒,不少人叫嚷着要杀了钟夫人。幸亏裘家的人隔天就到了,有他们在,钟夫人暂时不会有事。钟夫人不肯回阆中,说是要留在渭水,为她的所作所为弥补。”
其实这些她早就听到了,晚上几人在房间内攀谈,因为睡不着,她只能闭着眼装睡。她睡不着,她在逃避,逃避着有关钟家的一切事情。她不想去想钟夫人说的话,不想去想那两张像是睡着了一样的脸,也不想去想爆炸的山洞,翻滚的水银,以及那天残留在空气中硫磺的味道。
“钟献患有灾疫的消息传到洛水的本家后,那边就断了与渭水钟家的联系,说是不承认这支旁系。原来当年钟老夫人一手瞒下了钟献患有灾疫的事,本家毫不知情,偏巧老夫人又与马帮有联系,所以才能源源不断地运来药材。”霍启白摇摇头,剥开一个石榴,“这事传开了,何止中州的大小门派世家,天下人人都知道渭水钟府有个染上灾疫的家主,活了十年都没人发现。现在洛水钟家,阆中裘家,马帮都派人来了,钟府现在能出面的只有几个不济事的年轻人,根本撑不住场子,师兄和何小姐便代表夷微派雪明楼,一同去商讨当年的事。这时候还没谈拢,这场闹剧真是闹得越来越没边界了。”
霍启白絮絮叨叨地说着,韩载欣若有所思地听着,顾希昭无声无息的摆弄碗筷。
“要我说,这些都挺无聊的。”霍启白将石榴籽排成一行,“钟夫人的问题是放火烧了人,钟献染了疫病,钟家隐瞒不报,加上当年害死村民,这些罪状加在一起,受害的还是渭水城。现在这几个世家倒是像要分饼一样,把钟家的大小资产一阵瓜分。韩公子,你怎么想?”
“我?”韩载欣看她分弄石榴籽看得入迷,表情茫然,“我只是不想思忆花太多心思在这上面,她操心自己的事都操心不过来,又怎么能理清这一团乱麻呢?”
“就是说呀。师兄还说什么要考虑牵制势力,让他们的关系平衡,也不知道他怎么回师父的。哎,我也懒得操心他。小师妹,咱们可以趁早打包回山了,让他们待这搅混水吧。”
顾希昭咬着嘴唇,“迟师兄代表夷微派,那师兄去干什么?”
“他呀,”霍启白又掰开一瓣石榴,“他代表你。”
“我?”
“我们商量好了,不把小师妹你的事情透露出去。所以在山洞里的事情,全部是陵光的经历,这样追究起来,也不会让人觉得奇怪,回了山也这么报告。陵光似乎是觉得,这样对你是最好的。”
顾希昭放下筷子,在两人注目之下摇摇晃晃地爬上楼梯。
此时客栈老板喜气洋洋地端着热腾腾的汤面从后厨出来,看着空空荡荡的桌上唯有两个人坐着,脸上不禁变了颜色,“怎么回事?这面,给谁吃?”
霍启白把石榴籽一把塞入口中,“老板,抱歉。这碗面,只能您自己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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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希昭躺在床上,想起从城外回到客栈后,迟建端找时间单独和她说的话。
“顾师妹,你知道黄芽这名字是什么意思吗?黄芽即是硫磺,她既是裘家的侍女,一定对硫磺知之甚多。那洞中又正巧放着硫磺,她自然想要结束这一切。”
顾希昭怔怔望着他,“如果我知道的话,是不是就可以救下她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