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他掐了自己一把,才咽回喉中的酸涩。
“将军在里面等你们。”
回府中途,天色转变,风雨蒙蒙,三人衣衫尽湿,此时却无人顾忌身上的寒意,轻轻踩着湿透的鞋履踏进厢房。
“轻舟......轻舟......是你吗......”顾珏的声音孱弱的几不可闻,谢鸳颤抖着上前握住他的手,“外公,我来了。”
“轻舟......轻舟......”听见声音,顾珏眼皮子颤了颤,他艰难地睁开眼,定定望着谢鸳许久,然后干瘦粗糙的手突然用力抓住她的手腕,他嘴唇哆嗦,声音极轻,谢鸳立刻俯身去听,
“爹爹......希望你......活得快乐......”
这一刻,谢鸳眼里的泪夺眶而出,豆大的泪珠簌簌往下掉,她真希望现在站在外公面前的人是母后。
一别二十年,即便顾轻舟违逆家规,与顾珏断绝了父女关系,他也从未怪她,他只怕他生性自由的女儿被锁深宫,再也活不快乐。
谁人能想到造化弄人,当初一别,便注定此生终有遗憾。
“爹!”顾珏的手缓缓下滑,顾青山痛不欲生地冲上前去,七尺男儿,泪簌簌而下。
“将军,将军薨了!”房门口,赵管家仰天痛喊。偌大的将军府,只剩下呜呜咽咽,哀鸣与长风纠缠着碾转在沉沉夜空。
“擦擦吧。”脚步声纷杂沉痛,有人走到谢鸳身边向她递来一块素帕。
谢鸳指尖微微颤动,她伸手去拿,却不料人来人往中有人将她从顾珏身旁挤开,她脚下不稳,整个人猛然向方桌撞去。
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来,一只瘦长且青筋凸起的手紧紧攥住了她的肩膀,谢鸳侧头,望见的是沈浮白那张安静而沉抑的脸。
“公主,擦擦吧。”他扶她站稳,又把素帕递到她面前。
谢鸳忍住心中酸涩,一边接过素帕一边朝他露出牵强的笑意,“谢了。”
“公主,您不如先去歇息,待灵堂布置好了再来。”
灯火憧憧,攘往熙来,谢鸳望向地上许多因为忙活而交缠的影子,脸色苍白,沈浮白看着她,抬起的手又无声地放下。
“好。”她声音极轻,咬住没有血色的唇瓣,慢慢往门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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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深沉,院中大雪停了又落,落了又停,冷月照雪梅,梅雪皆清绝。
谢鸳沐浴更衣后独倚窗前,望着满墙雪梅,望着高墙外被火光映红的半边天,她忽然起身,“我出去走走。”
“公主您——”织春递去一盏灯笼,忧叹道:“节哀。”
月影如钩,白衣如雪,谢鸳长发披肩,如孤魂般在府中游走,手里的灯笼在青石上映亮她纤瘦的影子,雪风吹拂,飘来凛冽的寒意也带来清幽的草香。
谢鸳闻香顿住,她慢慢转身,烛火照亮了门脚处那孤零零的药箱。
沈浮白帮忙顾家布置灵堂忙活到后半夜,夜幕漆黑,他跟着月光往东边偏房走,路嗅梅香,他情不自禁地放缓脚步,而后走过拐角和长廊,他轻轻推开偏房的门。
一盏灯一道影子,沈浮白愣了一下。
廊檐下,谢鸳抱膝坐在石阶上,青丝垂地,她抬头望着他,明眸如冷玉,整个人看起来脆弱又清冷,像雪水中倒影的月影。
“沈浮白。”她喊道。
“公主,你怎么在这儿?”
藏于袖中的手指微缩,沈浮白平静地走到她身旁。
谢鸳仰起脸,看着他眉间的清寒,“不是说过吗,没人的时候叫我谢鸳。”
她的手悄无声息地攥紧他的衣袍,“可以和我讲讲外公与你是如何相识的吗?”
无声的风吹塌了心墙,沈浮白弯下腰与她对视,眸光落在她殷红的眼尾。
“好。”
万物静默,小雪飘飘,沈浮白坐在谢鸳身侧,将往事徐徐说来。
“遇见你外公那年是我出门游医的第一年,百姓不信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即使生命垂危也不愿让我医治,是你外公主动站出来给我做担保,长此以往我们便熟络起来,谈天论地,畅聊古今,我与他都有相同的见解,到后来也算得上是忘年交。”
“原来你这游医是我外公一手扶持的。”
谢鸳又叹又悲,眼睑下垂。
只可惜他外公这一生清正,公正廉明,死前两袖清风,只能对着她思念母后。
朦胧的烛光照在两人身上,沈浮白转头看她,“谢鸳。”
她茫然地从悲痛中醒来,“什么?”
雪风飘零,几缕青丝吻上面颊,沈浮白望着她红透的眼眶,指尖颤动,“你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