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过五月,别的地方仍是“首夏犹清和,芳草亦未歇”,桦南县却已经闷热得没了边。方下过一场急雨,李府青石砖铺成的地面上,残留着点点水痕。跪在庭院中的少年,白色的锦袍随着板子的单节奏的敲打,擦过混着污泥的积水,逐渐染出斑驳的墨色。
少年一双墨瞳翻涌,瘦削的面庞绷得极紧,苍白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纵使棍棒雨点一般密密麻麻地打在身上,背脊依然直挺,像风雨中飘摇的一株青松。
他的不远处,一个女孩支着胳膊,懒洋洋地倚在铺着竹帘的黄木梨花椅上。那女孩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身穿一件缠枝葡萄白茶花罗裙,端的是肤如玉脂,清秀可人。然而此时,她巴掌大的小脸上,挂着冷漠甚至是威严的表情,葱段似的手捧着白玉茶盏,面对院中的疾风骤雨,眼皮都不曾抬一下。
“姐姐……”角落里,一个年纪稍小的女孩怯生生地走出来,“不要再打了……”话还没说完,一道凌厉的眼风扫过,她当即住了嘴,灰溜溜地又躲回了黑暗中去。
李幼瞧见她瑟缩的模样,翻了个大白眼,转而继续看着下首的少年。少年真是坚韧,即便背上已血肉模糊,却依然咬着牙不吭一声。李幼深吸一口气,握着茶盏的骨节发白,棍棒打在□□之上的闷声,一下一下,都如同狠狠地打在她身上。良久,她终于抬了抬手:“够了。”
棒声骤停。李幼缓缓起身,踱到少年身前,手里的茶盏微倾,一杯茶水尽数从少年的头顶浇下。
“你手脚不净,满口谎言,坏了李府的规矩,我本不该留你,但念你是初犯,今日便网开一面。不过……”李幼瞥了眼隐在角落里的女孩,语气里淬了冰一般,“你最好清楚,像你这种腌臜之人,自当在角落里苟延残喘。倘若下次再妄想飞上枝头变凤凰,轻贱了府中的贵人,可别怪我不留情面。听明白了没有,拉下去!”
家丁们立即上前,粗暴地拉扯少年。在被拉下去之前,少年突然抬眸望了李幼一眼。那眼里翻涌着李幼看不明白的复杂情绪。
心头泛起密密麻麻的酸痛。李幼深吸一口气,尽力压下心里的不适,缓缓踱回屋内。将将落座,她一眼瞧见角落里试图悄悄溜走的小女孩,当即叫住她,核善地招了招手:“青苒!你过来。”
宋青苒被抓包,站在原地无措地绞着衣袖。最终在李幼炯炯的目光下,她还是乖乖上前:“李幼姐姐……”
李幼一把抓住她的手,关心地问道:“青苒啊,姐姐没吓到你吧?诶,我也是没办法,像这种人啊,不狠一些镇不住他。”
宋青苒嗫嚅片刻:“姐姐,其实我觉得他……”
“我知道,你觉得他看起来不是坏人,对吗?”不等宋青苒说完,李幼立马打断她,“听说,你们这两天走得还挺近的。”
“姐姐……”见宋青苒急得脸都红了,李幼当即将她安抚下来,语重心长地对她道,“你呀,就是太善良了。多少人面上仪表堂堂,肚子里却是坏水一筐。我看着这人,不知为何就是欢喜不起来。他巴结你,十有八九也是心存目的。听姐姐话,你可别再和他接近了。当心给人家吃得连骨头渣都不剩!”
宋青苒歪了歪脑袋,现出一副困惑的模样。不过很快,她就坚定地应下了李幼的话:“我知道了姐姐。你不喜欢的人,青苒也不喜欢!”
李幼闻言这才满意地摸了摸宋青苒的头:“这才是我的好妹妹。回去吧!”
宋青苒乖巧地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
她刚走,李幼就收回笑容,眼神示意身旁的婢女凝冬。凝冬了然地跟了上去。
李幼松了一口气,端过茶盏,积雪伶俐地添上热茶。李幼也不喝,垂着眼睫盯着白茫茫的雾气发呆。不多时,凝冬便回了来,悄悄地附在李幼耳畔道:“表姑娘兀自回了房看书,没有什么异常。”
李幼默默地点了点头,神色却是明显地放松下来。
一旁的积雪忍不住问道:“姑娘,奴婢不明白。您明知那些东西是表姑娘给的,不是那赵瑾元偷的,为何还要惩罚他?这不像是姑娘您会做的事啊。”
“积雪!”凝冬皱着眉斥了一声。
李幼却没有发怒,而是饶有兴致地反问:“之前没见你和赵瑾元关系那么好,怎么也替他求起情来了?”
积雪连忙解释:“奴婢只是觉得我们家小娘子不应该是是非不分之人,而且……”她小心翼翼地看了李幼一眼:“奴婢总觉得,您还是挺关心他的。”
“积雪,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呢!”一旁的凝冬差点气疯了。可李幼却哽了下,陷入了沉思。某种程度来说,积雪真相了。
她本不想这么做,只不过,现在是逼不得已罢了。
月余之前,李幼还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大学生,一个平常的夜晚,她点开了一本名叫《孤女倾天下》的小说。这是一本逆袭爽文,讲述了女主宋青苒,从幼时便丧父丧母,寄居在姨父李延家的“李府表姑娘”,到后来入宫为奴,一步步当上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