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叫林溪?” “老黑鱼”从兜里掏出一张被捏得皱巴巴的纸,用粗粗的黑手指划啦着找我的名字,顺便又抬头扫了我一眼。那眼神就像是到养猪场里来买猪的采购员,发现只剩了一头营养不良发育不全的的小猪猡,但又不得不买回去交差那般的厌弃。
我知道他在嫌弃啥。我听说过驾校教练都怕碰到年轻女学员,刹车油门分不清,左转右转一团浆糊,犯了错就会哇哇乱叫,还娇滴滴的一骂就哭。
不过我没理会他,礼貌的回答:“是的,于教练好。”
“老黑鱼” 没正眼瞧我,用带着南方口音的普通话嘟囔着:“做啥约在这里接你,这个地方不好停车,你晓得伐啦?”
我知道驾校接人通常是到家里接的,可是如果他看到我住在警卫森严的省委领导的院子里,就不会把我当作一个普通学员来对待了,这不是我想要的。
于是我并未正面回答他的话,而是笑笑说:“教练,辛苦啦!下次你在附近定个地方好了。”
“老黑鱼”不耐烦的又朝我撇了一眼浮末,拽拽的说:“我的名字你晓得伐啦?” 如果他有两撇鲶鱼须的话,那这会儿一定翘成了室外天线的样子。
我听出来了,这是个设问口气,设问句就是要自问自答的,于是我默不作声,做出谦恭的样子等着他继续说。
果然,在做了一个颇有戏剧效果,好似等着人鼓掌的停顿后,他开始发表演说了:“我是格个地方人尽皆知的杀手哦,当我的学生都要脱一层皮,才能去参加考试的。我冒严格滴,对你们小姑娘也一样从不手下留情的,骂起人来不客气的,以前很多学员被我骂哭过,男的也有。不信,你问问他们俩个好了。” 说着指指车里同组另外两名学员,他们都是三十多岁的中年男子。
“不过我骂归骂,我教得也是一流的好,我的学员95%都是一次性通过考试的。我格是为了你们好,为了你们将来的安全着想。诺,我现在给你个机会想清楚,要不要跟我学?如果想反悔还来得及,我让学校给你换个教练。”
其实我很搞不懂为什么教练们都要以会骂人为傲,摆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才觉得自己有威严了,才能教出好学生了。好好说话难道就教不会开车了吗?
我想了想,装出认真的神情说:“于教练,你要不现在骂我几句试试?我看看自己能不能承受得住?”
“老黑鱼”的表情好像被人抹了一脸浆糊,以为自己听错了,竟然还有学员主动要求被骂的,愣在那里不知该怎么回答。骂吧,没来由;不骂吧,颜面无存。
过了半晌,他回过神来,扯大了嗓门以示威严的呵斥到:“别在这里跟我搬弄嘴皮子,坐到车里去。你不是喜欢挨骂吗?待会儿有你哭的。”
看他那拧成油条似的眉毛和被汗浸渍得黑一块黄一块的脸,活像一副刚出锅的煎饼果子,外加刷了一层厚厚的甜面酱。我心里小小得意着自己斗嘴成功,不以为然的坐进车里。
到了训练场后,于教练让我坐到驾驶室的位置上。第一次坐在这个位置上,我感觉什么都很新奇。以前没少坐车,却从来没仔细看过这些仪表盘到底是什么作用。于教练很不耐烦的大致介绍了一下车的各个部件功能,没允许我问问题,就命令我启动车。
刚学车的时候总是不知道离合器要松开多少才可以开始松刹车踩油门,围着训练场开了一圈我已经熄了三次火,换错了两次档,还有一次档卡在中间掰不过来,挂成了空档,发动机嗷嗷乱响。
比嗷嗷乱叫的发动机声音更令人聒噪的就是旁边的“老黑鱼”了,他的叫骂声如操场上大喇叭般,分贝高中气足,大有迅雷疾泻、声闻数里之势,让我想起了能让对手闻风丧胆的少林七十二绝技之一————“狮子吼”。
他逮着机会火力全开,可了劲儿的骂我。开了十五分钟车,他骂了我十四分钟五十秒。一会儿是“哎,叫你离合器不要松那么快,讲了许多遍听不懂啊?” 或者 “力气嘛一点也没有,换个档都换不过去,你早上没吃饭啊?”,再者 “你挂空档乱踩油门,把发动机都要烧起来了,你赔我车?”
总之无论我做什么他都能找到理由骂我几句。轮到别的学员开车时他也会骂骂咧咧,但是好像骂得没那么起劲儿。他如此的针对我,大概就是想把我骂哭了自动要求换教练。
休息的时候于教练跟一个同事说:“我今朝倒了八辈子霉了,分了个小姑娘给我,一会儿熄火一会儿熄火,我烦都烦死了。这种姑娘儿哪里学得会开车的?我看我要被她吊牢至少半年,真是晦气。”
他那嗓门大得好像旁若无人,整个驾校的人都听见了。被人嫌弃到这个份上,对我来说还真是史无前例。长那么大还从来没被人这样骂过。我向来脸皮薄,最怕被老师批评,哪怕只是并不严厉的说我几句,我也能在心里反复思忖好久,何况今天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被骂得体无完肤。我的自尊心像条被人从水塘里揪出来的小泥鳅,在地上被甩了十来个回合,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