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学完车,本来按规定教练是要把每个学员送回家的,但“老黑鱼”嫌去我家那个方向不顺路,接送我的地方也不好停车,于是把我一个人撂在了市中心,自己一溜烟儿扬长而去。
八月盛夏的天气,在车子里闷了一天,浑身黏糊糊,又被骂了一天,心情也是灰溜溜的,从里到外都像块粘腻不堪的抹布。日晒了一天后的马路好像太上老君的炼丹炉,热得密不透风,每开过一辆车喷出的尾气“轰”的一下好像又给炉子里添了一把火。我长长吐了一口气,朝湖边走去。我得先去吹吹风,把自己这块脏抹布搓洗干净了。
心情不好的时候我很少会跟爸妈说。一是因为他们俩工作都很忙,我不想给他们添烦恼;二是我妈一听说我受委屈了就会想替我去打报不平,或是让我放弃,而我爸呢会觉得肯定是我没做好,于是他们两个就会吵起来。但我又觉得他们两个意见都不对,放弃肯定不可以,但完全赖我也行不通,总之我觉得他们帮不了我什么。久而久之我就习惯了自己解决问题,自己消化情绪。
然而自从跟谭天在一起后,我的情绪好像找到一个出口,无论喜怒哀乐,凡事都想跟他说,他也总能切准要害的开导安慰我,渐渐的我对他产生了情绪上的依赖。可是现在跟他通不了电话,我只好又像以前一样把情绪闷在了心里。
我垂头丧气的独自走在路上,听到后面传来一阵自行车铃声,丁零零响个不停,我往路边上让了让,铃声却还是没停下来。我不耐烦的回过头去,却见欧阳飞宇满脸笑容的缓缓蹬着车跟在我后面。
“大老远就看见你了,摁了半天铃你才回头。” 欧阳飞宇笑着说。
“不知道是你,还以为是我挡着别人的路了呢。” 我抱歉的朝他笑笑。
欧阳飞宇今天穿着白衬衫、黑西裤、黑皮鞋,头发也梳理得很整齐,标准的办公室配置。一脚踩在地上,一脚跨在车上,脸上的笑容如简笔画那样明朗得一目了然。
不过他立刻眼尖的看出我有点儿蔫,收起笑容关切的问道:“怎么了?心情不好吗?”
“没什么,不是什么大事。” 我不喜欢跟人倒苦水,礼貌的笑了笑搪塞到。
“有啥不痛快的就说说呗,说出来了就像把垃圾桶倒干净了一样,心里也就畅快了。” 欧阳飞宇坚持鼓励我说。
他拿垃圾桶做比喻引起了我的共鸣,因为“老黑鱼”的聒噪声真就像一群苍蝇围着垃圾一样,嗡嗡的在我耳边响个不停,我确实需要把这堆叮满了苍蝇的垃圾清理出去。
我叹了口气说:“今天第一天学车,学得不好,被教练骂了一整天。”
“谁第一天学车能学好,都学好了还要他教练干嘛?” 欧阳飞宇不屑的说,“被骂了一天这么可怜,那你确实需要倒一下垃圾。”
欧阳飞宇只是的简简单单的一句共情,但对于挨了一天骂的我来说却好比冬日暖阳。这个时候的我既不需要别人给我讲一通如何克服困难的道理,也不需要谁来指导我做决策,我需要的仅仅是一个能理解我情绪的共鸣者,能体会到我此刻的心情。爸爸妈妈给予我的大部分时候是说教,我并不能从他们那里得到安慰。而欧阳飞宇却好像天生就有这样的共情能力,能一下子找准对方的频率和波长,轻轻松松就能获得对方信任,放松的吐露情绪。
我不由自主的卸下了防御,把心里的不痛快一股脑儿的倒了出来。欧阳飞宇大部分时候都静静地听着,偶尔附和我一两句,跟我一起数落教练。这让我觉得很解气,心情渐渐明朗起来。
我觉得平铺直叙的方式不足以描绘教练的苛刻,于是我模仿着“老黑鱼”骂我的场景。把欧阳飞宇当作是我,叉着腰,翻着眼皮子朝他撇浮沫,粗着嗓子骂到:“你个小姑娘,你是不是没吃饱饭啊?换个档,又不是要你换轮胎,很重的吗?档都推不动,你还开什么车啊?趁早回去算了!”
欧阳飞宇看着我绘声绘色的表演,忍不住笑起来,我自己骂着骂着也觉得很好玩。一番表演完后,心中的郁结之气已经基本消除。
我自嘲的对欧阳飞宇说:“我大概真挺笨的,连换档都换不过去。”
“不是,是他的车不好。车老旧了,档就会比较涩,很难推。” 欧阳飞宇替我辩解到,“车本身设计就应该是让任何人都能够轻松自如的换档,如果不能,就是车没设计好,跟你没关系。”
“你这不是那拉不下…….怪茅厕嘛?” 我笑起来。
“对呀,就是得怪茅厕啊,自己怎么会有问题?” 欧阳飞宇一本正经的说,好像我做不好的事情都是天经地义的情有可原,“林溪,你向来对自己要求高,事情没做好就觉得是自己不够聪明不够努力,其实不是这样的。很多时候就是外在条件限制造成的,跟你自己无关。如果所有问题你只是内向的找原因,容易让自己心里不好受。”
说完他用非常确定的眼神看着我,仿佛在说:我说的没错吧?
欧阳飞宇的确说的没错,我就是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