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早起,喜儿照常端着铜盆进来,拉开帷帐要叫清苓起床,被床上坐着的人影吓了一跳。
“姑娘?”喜儿惊讶看着面前的人,清苓挺直腰背坐在床上,闭着眼,披头散发,两眼下还团着一圈黑气。
喜儿系上帷帐,用手巾沾了热水,低头又小声唤了一句:“姑娘?”
清苓这才睁开眼。她皮肤光洁如玉,眼下那圈乌黑便愈发显眼,喜儿扶着手巾轻轻贴在她眼下,问:“昨夜姑娘可是被那事吓着了,才没歇息好?刚过了辰时,奴婢等会让小厨房给姑娘温着菜,姑娘可再睡会儿。”
清苓接过手巾,摊开整个盖在脸上,长长吁了口气:“不必了,我这就起来盥洗。”
平日里主子都是睡好了才起来,喜儿对她今日一反常态感到讶异,转身去取了铜盆过来,伺候清苓梳洗。
早膳清苓没甚胃口,只动了几筷子就放下,让人推开窗子。雨自昨夜后半宿便停了,炎日尚隐在一片云层后,忽亮忽暗,清风混着新泥的味道吹进来。
清苓见天气放晴,便让喜儿找来纸笔,对镜拢了拢发髻,“去陈大人院中一趟。”
喜儿想起昨日的血腥场面,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姑娘还去?”
“虽奴婢胆小,但姑娘昨日也看到了,陈大人身边那小厮出手狠厉,差点掰断了丫鬟的颌骨,实在令人胆寒。有这样的人伴在左右,姑娘自不必担忧陈大人的安危,要紧的是顾好自己身子。”
喜儿还有一点没说,那小厮再如何厉害,也任凭陈卓珺差遣,而陈卓珺此人喜怒不形于色,姑娘心思单纯,她不愿让清苓多与陈卓珺亲近。
清苓手里握着毛笔,若有所思揉着笔毫,只听进去了她说的前几句话:“也是,你既然害怕可留在院里,我自己去便是。”
说着她拿上纸笔,不做停留,转身推门出去。
“欸”,喜儿丢下手里活计,匆匆跟上:“姑娘等我。”
雨过天晴,洗刷去了一连几日的暑气,两人穿过小池塘,见荷花开得正娇艳,一塘的荷叶青翠碧绿,叶上掬着小洼雨水。
两人走进院里,里面没有一个下人走动,四下里静悄悄的,清苓抱着宣纸立在门前,这次记住了先敲门。
叩了三下,屋里沉寂了一会儿,陈卓珺的声音传出来:“进来。”
清苓让喜儿守在外面,自己推门进去。
屋内门窗关地严严实实,透不进一丝风来,室内萦绕着独属陈卓珺的清浅香气,掺杂着些药味,却是挺好闻的。
她看过去,见床沿边一道淡蓝的身影安静坐着。清苓绕过屏风,陈卓珺以为是冬青,听见动静不对,抬眼便看见清苓杵在那,怀里抱的不知是何物。
陈卓珺脸色比昨日好了许多,手执一本泛黄的书卷,垂下眼睫,漫不经心往后掀了一页:“来这又有何事?”
清苓没应他,视线落在他身上,先将他从头到脚从前到后仔细看了一遍,直到陈卓珺板着脸问:“乱看什么。”
清苓干笑两声,所谓一回生二回熟,她径直走到书案前,一股脑将怀里的东西搁在桌上,转头问:“你好些了没有?”
“昨日看你那般折磨我都吓坏了,又做了一夜噩梦”,清苓泛委屈似的瞥他一眼,嗔道:“昨日你到底怎么了,还是不能说?”
她一张白里透红的脸看着神采奕奕,眼下搽了点粉掩饰,但还是没掩盖好浓重的乌黑。
陈卓珺停在她脸上几瞬,合上书页:“不干你的事,不要问。”
“哦”,他既不想说,她也不好再问,只要慢慢观察他没有异样,她才能安心。
“闲着也是闲着,可否教我作诗?”
清苓讨好似的捞过纸笔,搬了个矮凳坐在床边:“要是我学会了作诗,下回宴会吟诗作对,绝不再会被苏妙臻等人取笑,我也好扬眉吐气一次。”
离得他更近,她笑容灿烂,坐没坐相地晃着矮凳,袖摆的布料划过他手背。
陈卓珺垂眸,收回手道:“你若真想学诗词歌赋,自去找教书先生。”
清苓不顾他如何说,自顾自在他面前铺好宣纸,“大人便是我的夫子,昨日请你吃了一道南瓜鳕鱼羹,买你一天功课,够了。”
早知那道南瓜鳕鱼羹是清苓挖的坑在这等他,陈卓珺昨日定不会将那道菜吃了个干净。
他盯着素白的宣纸,想到她的字迹,叹息扶额:“与其作诗,倒不如先将你那如蚁爬的字写好。”
清苓一怔,他都没看过她写字,怎知她的字写的丑,除非……
清苓欣喜抬眼:“送去府上的信,其实你看过了?”
他之前可是说过信都给冬青扔了,原来是骗她的?想到陈卓珺真的翻阅了她随性胡乱写的信,清苓心头一暖。
陈卓珺后知后觉言语有失,低眸便对上她雀跃的神情,像有簇小火苗在眼里燃烧,他移开视线:“扔时看了几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