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脚步稳重,踩进水洼并不会激起多少水花,收脚后隔断的水再次重合。
吴不穷半是迷糊半是清醒,直觉有人来了,本能地想站起来。可是冻僵的腿让他不得不继续蹲着,伸手在墙上攀爬想要借力,连手也支撑不了他冷到失去灵活的身子。
来人近前,伞面慢慢摆正,露出那张冷肃俊伟的脸。他不发一言站在吴不穷的面前,伞尖的雨水滴落在吴不穷的脚边,他不自觉地挪了挪脚。
“大人……”
他喉间干哑,从齿间挤出两个字。
“我说过晚上要下雨,你没什么要解释的吗?”薛忍不带任何表情,平静地问他。
吴不穷心下大骇,原来他刻意提下雨,刚刚又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是因为他知道自己在这里睡。
“大人……属下……”他又惊又怕,目光闪烁,默默祈祷他只看到这些,其他一概不知。
薛忍在他脸上扫了一圈,淡淡道:“跟我走。”
现在不问最好,他还能有时间想对策。手掌撑在地上意欲起身,但因手是麻木的无法感知使出的力导致身体趔趄往一旁倒去。
眼看就要倒下去,电闪雷鸣之际薛忍弯腰伸手扶了他一把,吴不穷抓着他的小臂缓缓站起。
麻意还未散他只能松着身体半撑着薛忍的小臂等待僵意缓缓退却。薛忍也不催促,一手拿着伞,一手支撑着他。
此刻靠得近,吴不穷才有闲暇细细打量他。眉若寒峰,一双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睛太过漆黑,如深邃的黑渊一般永远猜不透里面蕴含着什么。
高挺的鼻梁,无情的溥唇让他看起来不近人情。吴不穷偷偷打量他的喉结,果然如小峰般的喉结更显凌厉冷硬。
他的身高?吴不穷抬眸看了一眼,恐怕自己站直了顶多到他唇边。其实他在女人堆里不算矮,就算与大勇站一块也矮不了多少。只是他太高显得他有点小鸟依人。
麻意散掉大半,吴不穷松开手站直。薛忍见他无碍撑伞转身,他赶紧跟上。油纸伞遮一个人还算空旷,两个人稍显拥挤。
“大人,我这边够了。”吴不穷伸手推了推伞柄,往他那移了移。
“进来点。”
闻声,吴不穷往里靠了靠,他怕离得太近所以中间隔了很大的间隙。与他并排吴不穷悄悄看了一眼头上,刚好过他唇边在他鼻下位置。
两人挤在一把伞下为了不给对方溅水,他们走得又稳又慢。薛忍将多的那边留给他,外则伞尖上滴下的水堪堪从手臂擦过。
吴不穷嘴角微牵,脑中出现一个少年身影。他也是这般什么都不说,闷得像块石头,却认认真真地将她不合理的要求做好。
薛忍将他带到自己卧房,外面的嘈杂雨声和寒意关在了门外。屋子里的暖意让吴不穷身心都温暖起来。
他坐回桌案,提壶倒水,壶嘴里的水冒着热气在杯底击出水花。应该是他出门前就蓄好的滚水。
倒满两杯后,将其中一杯推到对面,示意吴不穷过来。他忐忑不安地过去端起杯子,杯壁的温度传上掌心,不烫不冷,刚刚好。
薛忍在他浅饮几口后才开口:“说吧,什么理由?”
吴不穷整个胃暖和起来,身体也跟着暖和起来,面上真诚道:“属下最近为琼颜馆的案子操心,食不下咽,睡不安寝,怕扰到同僚所以半夜起床去想疑点。没想到碰上大人了。”
薛忍鼻腔里冷哼一声,也不出声就是淡淡地看着他。
“真的,大人相信属下。属下一定会为大人分忧,刀山火海在所不惜。”怕他不相信,吴不穷又信誓旦旦地补充道。
薛忍执杯浅呷一口,落杯时在桌上重重一扣,看似不经意地道:“前几日早上我经过后院偶然听到杂役闲聊,其中一人打趣说谁吃饱了撑的竟然偷马桶里的夜香。他放的时候明明有大半桶,等再倒时居然少了。”
吴不穷浑身顿时一僵,看向薛忍眼里涌现惊骇。那是他倒的时候洒了。
只见他慢条斯理说:“之后成竹便向我报了丁字号房有人太臭而要求换单独的房间。成竹以不能破例为由拒绝,我心下生疑暗地留意了一下,却在校场廊下看到一人蜷缩浅睡。这并不稀奇,也许有人勤奋练功图方便没回房间。可是待我跟他提了要下雨了,这么大的雨他竟然还是睡在那里,未免太不寻常了。”
吴不穷惊起,垂眸看向气定神闲的他。
他抬眸,眼神深了深,随后道:“我本来猜测你想隐瞒特殊身份,那晚见你在琼颜馆找姑娘的举动便打消你是女子的怀疑。看你对青正司的人以及本司没有恶意,我才给你一个机会。说说吧,你想隐瞒的到底是什么?”
好险!吴不穷暗道,差点就要坏事了,还好他先和杜鹃演了这出戏。看向那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眼神,他心思急转,要找一个看不穿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