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能说话,但是能听见对吗?”
那人用力地点了点头,眼中有些窃喜,她能懂她的意思。
“抱歉,我不是很懂你的手势。你能写字吗,写在我的掌心。”芙蓉伸手过去。
她看着如葱白般的纤指自惭形秽地将手缩向背后,低着头,庞大的身躯散发落寞的气息。
芙蓉去拉她的手,鼓励道:“我说你写,你不嫌我的手小装不下你的故事,我又有什么资格嫌你呢?”
沉默片刻后,她娇憨地笑了一下,她从没听过她还能嫌弃别人。
于是在芙蓉手上写下“大力屠”三个字。芙蓉疑惑道:“这是你的名字?”
她迟疑一会儿后,有些笨拙地点了点头。
“这个名字有点……”芙蓉有些为难,转问道,“你是不是还有其他名字,比如说好听的闺名?”
大力屠怔怔地看着她,心中莫名升起一种暖意,目光也变得亮起来。在她的注视下,大力屠再次在她手上写上“阿婉”二字。
“阿——婉!”芙蓉轻轻念着这个名字,点头说,“温和含蓄,美丽姣好,原来你叫阿婉,真好听。以后别叫大力屠,它不该是套上你的躯壳。”
阿婉眼泛水光,用力地点了点头。
“你为什么在这里哭,有人欺负你吗?”
她写道:“我想回家,我住在城外,今晚回不去了。”
芙蓉面带疑惑地看她,不解这些话里隐含着什么意思。阿婉继续捏着她的手写了起来。她告诉她,她是城外一位屠夫的女儿,因为爹爹逝世,便由她承了父业,也是靠此为生。
因为生来貌丑又肥胖,所以从小受尽讥诮,没有一人跟她玩,长大后仍是孤身一人。每次送货来,厨房里一些强势的人就让她为他们做些事。本来她不该做的,想着总算有人跟她说话,哪怕是叮嘱完她将要做的事后就再也不说一句话了她也高兴,于是总会帮着做事。
慢慢地便养成了习惯,好像是她应该做的。今日很忙,但他们仍然自私地全丢给她,怕他们以后连一个字也不和她说,她也就忍着应下了。
谁知越来越多,多到她忙完后天已经黑了,又马上要下雨,城门关了她也回不去。壮胆暗示他们能有谁可以收留一晚,谁知全都给她白眼,装作听不懂,更有甚者含沙射影。
无奈下她只得跑到后院寻了一处最清静的地方躲一晚,越想越委屈便哭了起来。芙蓉也没想到她一路竟走到最偏的地方,才发现这里的不公。
“这里的人最会看脸色,没有第一次的拒绝就会有无数次的理所当然。这是他们的问题,与你是个怎样的人无关。”
阿婉从小刻意讨好别人从没得到过任何人的回应,她一直以为这是她自己的原因,而今晚有一个人告诉她这是别人的原因,与她的美丑无关。
这一刻,她得到了一种闻所未闻的东西——平等。人与人之间一种给予和回馈的对等,就像白天与黑夜的对等,一种从来都在而她却从来没有得到过的东西。
芙蓉从她的双眸里看到一种被认可的感动,续道:“你这般讨好他们可否得到半分真心?人与人之间从来不是给予多少就会得到多少,而是一种潜意识里媚高恶卑的优劣比较。无论在他们眼里还是你自己眼里都将你看作劣的那方,那么不管你怎么做结果都是一样。”
听出这句话的歧意,阿婉颊面发热,有种被戳穿谎言的羞耻。她说得没错,不就是她打心眼里自卑才会去刻意讨好别人。而别人也是这般认为,所以才会予取予求。
“阿婉,”看出她的窘意,芙蓉笑了笑,宽慰道,“既然这般讨好仍然得不到你想要的,为何去迎合别人委屈自己?反正不会有人真心对你,倒不如洒脱地来洒脱地走。其实你比我幸运,至少是自由的,有生存的本事,还有一个疼你的爹爹。而我却是被家人卖进来的,这样一比,除了容貌胜你外,其他都不如你,可见世人肤浅。而你却为肤浅所累,是不是不值得?”
她将京城狂热追捧的美色说得轻描淡写,无意间透露的忧伤是阿婉从来没有想过的。她只是认为自己貌丑,从来没想过若她不执念于此,她真的可以好好地活着。而她尽管赞誉京城,却从来身不由己。
貌美的她和貌丑的她得到的同样都是虚伪,身不由己的芙蓉可以淡看俗世,为什么来去自由的阿婉要被虚情假意羁绊?
一声闷雷破空而来,闷热的空气里终于有了一丝丝清风,随后豆大的雨点落了几颗下来。宛如给人们警示,一颗一颗地敲打着地面。
阿婉的脸上也落了几颗,冰冰凉凉,浇熄了心中那与生俱来的卑怯,萌生了一种崭新的叫作“脊梁”的东西。她不禁直了直身,抬了抬头。
“等会儿就雨大了,”芙蓉起身面对她发出邀请,“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以去我那里,明早从后门走,没人会发现。”
阿婉眼中的笑倏地消失,她心中仍然有些不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