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歙州城不敢想象,歙州能见一次五品官,比见了皇帝老儿还稀罕,这里的百姓却已经习以为常。
京城到处都是生机勃勃的景象,每个人都为生计奔波,每个人只要稍加努力,在这里似乎都能过得体面。
乳娘定了邸店的客房,安顿好她之后,才跟着牙人去找温珣。
饶是来之前她已经给温珣寄了信,然而她与乳娘到达的日期不定,温珣也不晓得她已经来到东京城。
因此再相见时,已是两日之后了。
申时刚过两刻,温珣似乎刚从公衙下直,急匆匆赶来,还穿着一身绿衣官服,皂青长靴,头戴展翅幞头。
两年未见,如今已敕授官身的他,清俊挺拔,行姿飘逸,步履稳健,自带一股文官的威严与雅气。
与当年着茂林修竹般朝气昂扬的少年相比,略有些不同,以至于潘沐柠刚刚看到他时,愣了稍许,没反应过来。
直到他温柔地唤了一声:“柠儿?”她才哭出声。
她扑到他怀里放声痛哭:“珣哥哥!呜呜……我终于找到你了,珣哥哥,两年了,我以为你不要我了……珣哥哥,呜呜……”
她哭了许久,一直赖在他怀里,后来,也不知怎么回到了温珣的官屋。
温珣的官屋并不大,甚至比她想象中还要寒酸许多,仅是一间破败的小院,还不如她歙州的闺房大。
温珣说,这是同京里的店宅务租的,否则他还找不着这么大的房子。
东京城寸土寸金,并非当了官的,都有官邸,多数官员还是寓居租房,更何况温珣仅是一个入仕一年的小官。
院子里请了两个仆人,一个年轻些的小官人,是温珣的长随,平日里替他牵马,背着笏版文书等跟随他上下值,偶尔也替他传送书信。
另一名仆人是个老妇人,负责洒扫生火厨事,照顾温珣起居。
饶是清简如此,每月也要花掉他半月的俸入。
潘沐柠却不嫌弃这院子有多简陋,只要见到温珣,以后能随他一起,她便似回到了家里。如今温珣是除了乳娘之外,她在这世上的唯一亲人了。
当夜,她当即与温珣秉烛夜谈,温珣说她旅途劳顿,劝她睡下,她也不舍得歇息,非要拉着他讲了好多好多话。
她问温珣:“珣哥哥,去年你为什么没有回来?”
温珣当她介意起,两人已经定了亲,他考取功名后,为何没有马上回乡如约娶她过门的事情。
他温柔解释:“去年虽然我有了功名,却还在待阙,不得官身,如何迎娶你过门?我总不能还让你跟平头百姓那般,我说过,要让你当官夫人,便不能委屈了你。而且潘伯伯去年服衙前役,一走就是半年,时间上抹不开。”
一提起这个衙前役,她便十分地伤心难过,低头不语。
温珣牵着她的手:“柠儿,以后有我,便不会再让你受苦了。”
她抬头问:“珣哥哥会替我父兄伸冤么?珣哥哥当了官,可会说服陛下废除衙前役?”
温珣捏着她白嫩的手停了停,欲言又止,许久才说道:“柠儿,珣哥哥如今,仅仅是太常寺礼仪院的一个小小的勾当官,未能觐见天子,还说不上话……不过珣哥哥也在努力抓取一些机会。”
她又问太常寺礼仪院勾当官是什么,温珣回答仅是掌管礼乐祭祀的。
她忽然灵光一闪,问了句:“那转运使可以么?转运使可有权利觐见天子废除弊政?”
温珣惊讶回答:“有!转运使是一路的长官,多为五品以上,甚至三四品官阶,且由京官担任,权利极大,是可以上朝议政,且在一路州郡之内试推新法的。柠儿怎么知道转运使?”
潘沐柠眼眸转了转,不愿意以刻薄的话评价崔题,便含糊过去了:“嗯……只是随口问问。”
不过,她心里头一次,对崔题的身份有了清晰的评判。
温珣安抚她,又哄了一阵子,她迷迷糊糊中睡着了,她记得她是在桌子上趴着睡着的,后来也不知怎么躺到了床上,许是温珣把她抱进来的,也许也是乳娘。
她又做了很长的梦,反反复复梦到爹娘和兄长。
半年过去了,不论多么疲惫,她从没有睡得安稳的时候,总是容易半夜惊醒,辗转难眠。
即便今夜已经累极,可院子里但凡有些轻微的声响,她便很容易醒来。
院中窸窸窣窣的,似有人轻声说话,她原以为是蛐蛐声,后来仔细一听,原来是乳娘,正与温珣说话,似乎每一字每一句,都提到了她。
乳娘说:“在歙州马驿之时,差点就得手了,可半路杀出来一个当官的,后来看柠姐儿病弱,还主动邀请顺路同行,奴家也实在没有法子,只能先带她到京城。”
“从宣州路经歙州回来的朝官,可是姓崔?”
“对对,便是姓崔的,同行之人皆叫他崔相公,崔什么,他倒不曾说,柠姐儿与他处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