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是星期六,夏知焕前一天晚上喝得有点多,难得睡眠很深,睁眼已经是下午的事情了。
起床后又揉着太阳穴在床沿坐了好半晌,待尖锐的耳鸣声渐渐消散,才趿着拖鞋走出去,她一路半闭着眼睛摸到厨房倒了杯冰水,边喝边往客厅走,忽然发现家里安安静静的,便喊了一声:“妈——”
沈南鸿没有回应,父亲夏怀延的声音倒是从书房里传了出来:“你妈一早就去画室了。”
夏知焕应了一声,走到书房门口探头往里望了望,夏怀延正坐在书桌前,低头翻着一本颇有年代感的旧书,书页的侧面泛着黄,夏怀延小心地捏过纸页,发出了脆弱的摩挲声。
夏知焕扒着门,深吸了一口夏怀延书房里特有的,来自于陈年旧纸的书香味,又缩回了脑袋,想回房间再躺一会儿。
但夏怀延听到动静,索性放下手上的书,朝她招了招手:“焕焕,你来,我有话问你。”
夏知焕乖乖走到桌旁,舒服地窝进墙角的单人沙发里,整个人缩成小小一只,刚眯起眼打了个哈欠,夏怀延就侧过身,问道:“你和小江,是不是吵架了?”
宿醉后的反应速度不比平时,夏知焕瞬间僵硬的神态无所遁形。
夏怀延见状叹了口气,摘下鼻梁上的银丝边眼镜,平素儒雅端方的神态里多了一丝疲惫,他捏了捏鼻梁,好一会儿才道:“你也快30了,我不知道你们发生什么事不好作评价,但爸爸就想和你说,两个人相处,有事还是要好好聊,要尽量去解决问题,别逃避问题。”
听到这里,夏知焕也约莫知道了夏怀延的想法,应是以为她和池城发生了点矛盾,吵架了、正在冷战之类。
夏知焕抱膝坐着,看着父亲的脸,当下有一瞬的委屈涌上来,想要把事情的原委告诉夏怀延,可最终还是咽了下去:“爸,我知道,你放心。”
夏怀延看着女儿温顺的模样,欣慰地点了点头:“恩,我也不多干涉你们,但我和你妈现在这个年纪,对你也没别的要求,只希望你能好好和小江过下去。去吧,再休息一会儿。”
夏知焕走出书房的时候,又回头看了眼那个同她年纪相仿的单人沙发,很小的小时候,她就是团在里面,抱着一个已经记不清是什么动物的毛绒玩偶,看着父亲工作时的背影。
刚才明明是相同的角度,夏怀延的背影却不如小时候那么高大和挺拔了。
回到房间后,夏知焕愣愣地在梳妆台前坐了很久,就这么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发呆,脑子里像塞了无数团被扯散的毛线球,怎么也理不清,她甚至找不到线头在哪儿。
她知道自己年纪到了,该结婚了,就像小孩子要读书、大学毕业该去工作,她这个年龄就该像顾徊一样完成结婚这个任务,好让父母不再担心。
可她没有办法。
夏怀延和沈南鸿两人相差五岁,当初为了沈南鸿的事业,结婚结得晚,生夏知焕的时候沈南鸿都三十岁了,虽然两人的外貌上完全看不出年纪,一个依旧风度翩翩,一个容颜精致不变,像是刚过不惑之年,但偶然之间露出的疲惫却让夏知焕有种被时间推着跑的紧迫感。
所以遇到池城的时候,她也很高兴,一切都像她想象中那样进行着,可是他就是消失了。
她根本就不知道她和池城的问题在哪里,交往三年,两人从不吵架,池城永远都是温柔的、体贴的、善解人意的,夏知焕也不是骄纵任性的小公主,她既然挑不出池城任何毛病,又怎么会同他闹别扭呢。
前一天他们还一起在滨江的一家餐厅伴着江景吃了精致的晚餐,池城毫无异状地把她送到楼下,低头轻吻了她的额头,睡前如往常一样道了晚安,可是第二天开始她就联系不到池城了,池城删除了她的微信,拉黑了她的号码,给她的回应永远是那句机械而冰冷的——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夏知焕第一反应是池城的手机掉了,等了一天没有回应,她心下越发焦急起来,担心池城出了什么事,便尝试联系了他的父母,两位长辈支支吾吾、含糊不清地安抚了她两句,便心急地挂掉了电话。
之后的两天,她又去了池城的家,保安的回答是:池先生出门了,还没回来。
心中有些了然的她最后联系了池城的好友们,答案是——不知道,不清楚,别问了。
她听出了他们语气里的尴尬和抱歉,也不好意思去追问,让他们难做人。
就这样浑浑噩噩地过了一个星期,夏知焕终于忍不住,拜托卫绮清帮她查到池城在两人分别的当天晚上就离开了南城,去到了一个依河成街的临江小镇。
而她得知消息的第二天,原本应该是他们去拍婚纱照的日子。
未婚夫不告而别,多讽刺啊。
夏知焕麻木地打电话取消了婚纱照的拍摄,又转身处理了参观婚礼场地的预约,对方询问缘由的时候,明明可以敷衍一百个理由,她却捏着手机,半张着嘴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