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晚餐后一家人照例坐在沙发上看晚间新闻吃餐后水果的时候,夏怀延倒是提起了对门的住户:“今天刚搬来,是个挺不错的小伙子。”
就连沈南鸿这种特别挑剔的,也少见地附和道:“对,特别有礼貌,怕搬家具吵着我们特地来打了招呼,长相也很好。”
夏知焕一面听着一面不可避免地想起那个外貌出色的男人,“我回家的时候看到旁边车位停着车了。”
沈南鸿问道:“没见着人?”
夏知焕摇了摇头,但其实,她是见过的,那匆忙间的惊鸿一瞥,就那一眼,她几乎就可以确定是那个人了,只是她一直不敢相信,这三个字带给她的记忆就像是一场场深刻的普鲁斯特效应,如果她愿意,她可以瞬时陷入这些连绵不绝的往事之中,所以她不敢,她害怕。
“那小伙子今天硬是给你爸送了套自己做的茶具,我们也没什么好还礼的,我今天去画室挑了副画,找天你给他送过去吧,新房入住,添点颜色。”沈南鸿说完,又支着下巴,若有所思地补充道:“不过说起来,我觉得他和小江还有点儿像。”
一旁的夏怀延似是在回忆,片刻后点了点头,“的确。”
夏知焕强迫自己从怔忡中回过神来:“什么的确?”
沈南鸿意味深长地看着自己的女儿,重复道:“我说,他和小江有点儿像。”
夏知焕启了启唇,又抿起,半晌才问道:“爸妈,他是不是……他叫什么你们知道不?”
沈南鸿端起茶抿了一口,悠然回道:“叫什么倒是忘了,不过姓陆,是吧老夏?”
夏怀延点头:“陆予恒。”
陆予恒。
沈南鸿见自己女儿又愣在那里,并且少有地露出了迷茫的神情,便柔声问了一句:“怎么了?”
夏知焕无意识地呢喃:“没什么……是………”
“几乎确定”和“确定”是两回事。
但那真的“是”陆予恒。
“陆予恒。”
当夏知焕唇齿清晰地念出这三个字的时候,连指尖都开始颤抖起来,她像是忽然被扯入了一条陈旧的回廊,里面关着她10年前的记忆,而这些褪了色的青春年少,猛地被翻扯了出来,她透过上下悬浮着的浮尘颗粒,朦胧间看到了那个双眸中还带着未曾彻底消散的,期翼的光芒的自己,那个怀藏着丁点儿粉红色的少女心思的夏知焕。
——那个少女,站在操场角落,斑驳的树荫下,细白的手指攀着篮球架的一边,偷偷地、略微羞涩地看着靠在三楼栏杆上的那个意气风发、眉眼英俊少年。
她也曾心动过的。
她不是生来就是这么沉静、从容又安然的,她也曾对爱情、对未来抱有些许的想象和期待,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尽力地端成一个百毒不侵又索然无味的“花瓶”。
沈南鸿不动声色地注意着夏知焕的表情,心底暗自叹了口气。
毕竟是自己的女儿,其实她早就看出夏知焕和池城出了问题。
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的女儿就像是变成了一座雕刻精致的水晶玻璃,她的存在永远是得体的,可是她不会撒娇,不会诉苦,永远维持着完美的表象,将自己裹得密不透风。
就像现在,夏知焕不说,她和夏怀延根本就无从得知女儿的心境,只能靠猜。
这一个月来,沈南鸿好几次听到夏知焕在深夜里,辗转反侧,在房间里来回踱步,而她只能隔着那扇门,明明握住了门把,却在最后一刻忍住没有去转动,因为她知道门一打开,女儿又会立即带上面具,将自己伪装得天衣无缝,她不希望女儿连最后的脆弱都无处可藏,只得悄然转身。
她忽然后悔了,后悔自己为了梦想与事业,缺席了夏知焕的童年,她甚至不记得自己的女儿是什么时候长大的,像是一夜之间,就成了现在的模样。
人人都羡慕她生了这么个女儿。
可是……沈南鸿垂下眼,她的女儿——
虽是最令人放心,但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变得令人心疼又毫无办法。
看完新闻,夏怀延进了书房,沈南鸿则是雷打不动地回房洗漱敷面膜去了,夏知焕在厨房洗好碗,将垃圾干湿分离后,提着着袋子下了楼。
其实每天早晚两次物业都会准时来收走门前的垃圾,但夏知焕还是选择自己去倒,也算是从老房子里带来的习惯吧。
七月的天气是南城最热的一段时间,晚上蝉鸣阵阵,树影绰绰,南风所经之处树叶簌簌作响,空气里也漂浮着好闻的、夹杂着草木气息的、夏天的味道,没走几步路,夏知焕的背就溢出了薄汗,额间的碎发也变得粘腻起来。
刚走到垃圾站那儿,两旁的照明灯居然“啪”地跳了一个,另一个闪了两下后也暗了下来,乌灯黑火下,就着远处的路灯也只能看清几个垃圾桶的轮廓,夏知焕只能凭借记忆中的位置往不同类别的垃圾桶里倒着垃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