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的不悦,似乎都消了大半。
修长的手指抚过字帖,数过一遍,只有三十九张。指尖一顿,视线往下看向怀袖。
她脸朝一侧抱臂而睡,月白宽袖下,正有一丁点字帖尖角露了出来。
子书律别开眼,转身将写好的字帖放到自己书桌上,又从宽袖中取出折扇,轻声走到怀袖面前,蹲下身,缓缓替她摇风。
二人距离有些近,近到怀袖脸上细小绒毛都清晰可见。纸扇轻摇,连她发丝上的清香气都被带了起来。
子书律闭眼,睫毛都因用力而颤抖。
他是她的师傅,从前是,如今亦是。无论她是热烈灿烂的高安公主,还是纯净懵懂的怀袖,自己都不能也不该,越过她的心思拥有她。
她唤自己为“先生”,那自己便只能做个克己守礼的先生。倘若有朝一日,她能......
子书律闭眼凝神,不敢再奢想。睁眼往后退了半步,还是与她拉开些距离。
暑气缠绵中,当朝帝师蹲在一位年轻女子面前替她扇风。此等场景若是传扬出去,定然会是街头巷尾议论的热闹事儿。
怀袖迷迷糊糊醒来时,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她本来只醒了一分,见先生蹲在自己面前,立马醒全了!
不但醒了,屁股还像被猛火燎了一把,烫的她直接拔地而起,咬着嘴唇杵在子书律面前。
子书律见怪不怪,不紧不慢站起来,并不看她,只慢条斯理将折扇收好。
怀袖尴尬一笑,“先生几时回来的?弟子竟没听见声音。”
话一出口,怀袖就觉自己蠢得可以。先生还没开口,自己就主动把话柄递了上去。这等行为,岂不等同于给凶手递刀,给赌棍塞钱,给饿狼扔肉包子吗!
心里暗道不好,怀袖越发不敢看先生,眼神心虚地往下移。
“阿袖今日用功了,”将折扇收进宽袖中,子书律回身坐到自己书桌后面,指尖点了点那一沓字帖,笑问,“昨夜没睡好?”
近日怪梦之事,怀袖自然不敢告诉先生。一是觉得梦境离谱,说来徒惹先生笑话,二是她自己心里也不安,隐约能猜出最近怪梦嗜睡的缘由。
只是这缘由,万不可让先生知道。
“先生留了四十张字帖,弟子只写了三十九张。”
怀袖屈膝从桌案上取过未写完的一张,又将悬在桌沿的秋兔毫拿起来,轻轻搁到砚台边上。
这是怀袖拜师当日,子书律亲手赠她的。她喜欢这笔,当个宝贝爱惜着,生怕有一丁点磕碰损坏。
放好笔,她才捏着字帖走上前,撇着嘴递过去,“弟子没写完,任凭先生责罚。”
薄纸从指间被抽走,怀袖稍稍抬眼,见着先生将字帖平整放到桌上,伸手去笔架取笔。
看出先生是要写字,怀袖赶紧走到桌边去研墨。
墨条在水中滑动,漆色的墨汁涌动出来,很快就在砚台底部晕出一个小圆。
子书律提笔蘸墨,在怀袖未写完的字帖上落笔。龙飞凤舞的笔迹之后,十分突兀地落下两笔端正。
子书律常书楷体,行笔沉着痛快,一如他为人处世,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先生......”
怀袖研墨的手慢下来,不懂先生为何要替自己写字。
“留下字帖,本意是让你练字。你既敷衍于我,那写再多字帖也是无用的。”
子书律说话语气并不重,甚至带了些无可奈何的纵容。倘若怀袖听过他同朝臣说话,此时定会觉得先生无比温柔。
只是怀袖甚少去到帝师府以外,更未见过先生在朝堂上的姿态。眼下,她看着先生替自己写字,又说自己敷衍于他,练字无用,只觉脸上火烫,臊得恨不能钻到桌底下去
“练字不佳,琴却不能荒废。”
余光瞥到怀袖研墨的手慢了些,子书律知她面薄,有些不忍,语气也更温柔些,“你在琴上有天赋,当更加用功,不要懈怠。”
听他夸赞自己,怀袖脸蛋上两团红晕更加明显。心里欢喜,面上又要紧绷着不要笑出来,忍得十分辛苦。
琴棋书画中,琴课是怀袖的最爱。
初学琴音时,子书律赠她一把落霞琴,琴身朱红为底,间或有浅褐晕染穿插。琴如其名,确似天际晚霞。
怀袖记得,先生将琴赠给自己时,讲过此琴之名,乃源于南梁萧王一句“落霞乍续断,晚浪时回复”。
她还记得,先生第一次带自己见到落霞琴时,她分明从未弹过,却循着本能拨动了琴弦。
清澈明亮的琴音来得突然,怀袖有些懵,子书律也有些懵。她记得,彼时先生愣了很久,看自己的眼神复杂晦暗,甚至……
怀袖甚至看见,先生的眼中,似乎闪过一抹恐惧。只是“恐惧”二字于先生而言实在遥远,怀袖眨眨眼,只觉是自己看错。
后来,先生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