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外头已是暮色深沉,船上亮起了灯火,照得远处深蓝的海面更加幽暗。
被闷在船舱一天,终于能闻到新鲜的空气,初华把刚才的不快都忘在了脑后,她深吸了一口气,即使空气中夹着咸湿的海水味,也让她心情愉悦。
程鹤清带她去餐厅吃了晚饭,因正值换客之际,餐厅人并不多,比起甲板上这里反倒安静了不少。
初华一边吃着饭一边望着窗外渐沉的暮色,程鹤清突然伸手碰了碰她的额头,初华只觉得一阵疼痛传来,她赶紧用手摸了摸自己的额角。
“刚刚摔的?”
额角鼓起了包,好像还擦破了点皮,刚刚一时心急她竟还没发现。
“应该是,不过没什么事,只是——”她可惜地说,“行李箱坏了。”
“别担心,等会我看看能不能修好。”
初华点点头,有些心不在焉。
她觉得其实自己也有不对的地方,用行李箱占座确实不太体面。
吃完饭,程鹤清带她到了楼上的一间一等客的船舱。
他说因为临近年关,票不太好买,只买到了一张因故不能上船的乘客的退换票。
初华看着房间里只有一张床和两个一人座的沙发,犹豫着说:“那你住这里吧,我回下面的船舱。”
“你我同行,难道要我眼睁睁看着你挤在三等船舱,书上教过你这个道理?”
初华摇了摇头。
他将她的行李放在了桌子上,道:“今天累了一天了,早点洗漱好休息,我先去看看船上有没有一些跌打药,你的胳膊不擦点药怕是明天要更疼。”
他说完离开了房间。
一等船舱里都配备了单独的盥洗室,初华简单洗漱了一下,又检查了自己的伤口,额头倒是没什么要紧的,只是胳膊青了好大一块,她不知道那个人的力气怎么这么大,一下子就能把人扔出去。
她想起在广州时,武馆里的那些师兄弟也喜欢打人,那时候自己的身上都是青一块紫一块的,有一次洗衣服不小心把老师父的衣服洗破了一块,被罚在武馆的练功房里跪了一整晚,第二天膝盖都疼得难走路。
不知道怎么又想起那些事了,初华笑笑,她坐到沙发上捣鼓坏掉的行李箱。这个行李箱她用了很多年了,是以前程老太太给自己的,陪着她从天津到广州,再到日本,没想到最后坏在了离开香港的船上,不知道还能不能修好,似乎需要再钉几颗铆钉。
可能因为太累,初华不知不觉抱着行李箱就睡着了,最后还是回来的程鹤清将她叫醒,拿走了她怀中的行李箱,让她去床上睡。
初华迷迷糊糊上了床,脑袋刚沾上枕头突然想起来自己睡了床等会程先生睡哪里。
她坐起身寻他,程鹤清已经进了盥洗室,初华撑不住困意又睡了下去,她只睡了很小的一块地方,应当挤不到他。
再次醒来时,她听到了很轻的“咚咚声”,初华意识模糊地坐了起来,发现程鹤清正坐在沙发上修她的行李箱。
沙发旁的窗纱被海风吹得轻轻飘起,外头的天已是大亮。
“早上好。”程鹤清抬头看她。“新年快乐。”
“新年……”初华想起来,今天是一九一九年的一月一日。
“新年快乐。”她对程鹤清说。
新年不是过年,她小时候家家户户都过年,很少有人庆祝新年,可她的父亲是是日本人,那里很早就开始庆祝新年了,每逢新年只要他在天津,就一定要按照过年的排场来对待,所以每到新年前她的母亲都要去一枝春筹些钱。
“初华?初华?”程鹤清的轻唤将她拉出了回忆,他催促她去洗洗漱。
“记得把跌打药擦一擦。”他用眼神示意她桌上放着的药酒。
诚如程鹤清说的那样,昨晚没擦药酒的胳膊,今天已经痛得难以抬起来了。她有些艰难地擦好了药酒,猛然想起了程鹤清昨晚似乎没有在床上睡,他的外套没有挂起来而是搭在了沙发上,难道昨晚他是在沙发上挨了一宿?
初华走出了盥洗室,程鹤清将修好的行李箱递给她看:“你试试,还好不好用。”
手中的行李箱又变成了完好无损的样子,除了两根用作系紧的皮带不一样长,几乎和之前一模一样。
“船上找不到替换的带子,只能将就一下了。”
“谢谢四哥,我以为它修不好了。”
“戏院里的东西大多都是老祖宗传下来的,时常会出现破损的情况,这个箱子比起那些情况要好得多。”程鹤清将茶几上的小零件收拾好,“这些工具都是找水手借的,等会吃完早饭陪我一起还回去。”
“好。”初华抱着行李箱,点了点头。
吃完早饭,他们一齐来到了甲板上放风。
上午的阳光很好,船刚出广州不远,所以连风也是温柔的。程鹤清颇可惜地说:“今天应该出来看场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