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未明,鸡鸣喈喈。
秦逢时精神抖擞地来敲柳明月的门,过了半响,才见她怏怏地开了门,一副眼睛都睁不开的样子。
“走啦走啦!”秦逢时撑着门框催促。
“等会儿,一会会。”
门砰地合上,要不是秦逢时闪得快,已经变成肿鼻子了。
柳明月咬着蛋饼,同秦逢时走在去太医院的路上。
等一个蛋饼下肚,她神志逐渐清醒,越想越气:“你知不知道,对一个病患来说,最重要的就是睡眠。”
“谁是病患?”
“我!”柳明月瞪眼,“这都走半天了,天还没亮!”
“是这样的,冬天太阳出来得迟。秦逢时拍拍她的肩膀,桃花眼笑眯眯的:“为国为民,为国为民。”
柳明月突然停下脚步:“女子当不得郎中,那为何就当得捕快和仵作?”
“太医院的入院考不许女子参加,当个寻常郎中又无人愿意找女子看病。”秦逢时很无奈地解释。
“我愿意找女郎中看病。”柳明月笃定道。
“我也愿意。但这是不够的。”秦逢时换了个话题,“至于仵作和捕快嘛,我可以说了算。嗯……或者书吏也行!任君挑选,如何?”骄傲叉腰。
“谢谢你哦。”
“明月你这么灵光,就应该来我们大理寺发光发热嘛!”
“谢谢你,别说了。”
“说真的,你是我见过最灵光的嫌疑人!”秦逢时相当诚恳。
“……”
太医院有个义诊窗口,每日放二十个号,据说一号难求,队伍已排到明年。大门口停着两架气派非凡的马车,红木车壁雕着螭吻莲花,金铃玉饰不厌其烦地悬在帷外。
“这是什么?”柳明月不禁问道。
“这是宫中内侍司派来的马车,接太医入宫的。”身后传来一道儒雅的声音。是严停之带着随行医师而来。
严太医示意医师先将诊籍、药箱等搬入车内,他则与秦逢时闲话了几句翠袖案。秦逢时问他是去宫中坐诊吗。严太医说央妃娘娘怀了身孕,最近天天召他进宫,他为此熬了好些个夜了。
“这天蒙蒙亮就要进宫,真是辛苦了。”秦逢时拍拍严停之的肩膀。
“不敢不敢,秦神捕为破案日夜奔走,才是顶辛劳。”严停之转脸吩咐医师,“去门房招呼御夫一声,安置妥了,可以出发了。”
“是。”
与严停之别过,两人入了太医院。柳明月一进去,就惊叹于这里汗牛充栋的满壁医书和弥漫的草药香。秦逢时带着柳明月绕了七八个弯,沿途各色珍稀罕见的亭花草木,如在画中。四下无人,秦逢时凑到柳明月耳边:“你猜那严太医是何人?”
柳明月不解其意:“怎么?”柳明月深深记得惊蛰盛宴上他绷紧的脸,满手的血。
“我想,不出意外的话,他就是淳丹青所说的‘那个人’。”秦逢时满意地见柳明月瞠大双眼,故作神秘地对她做了一个嘘的动作,“我们到了。”
柳明月一晃神,发现两人站定在一扇黑漆雕鹤的大门前,里头传来震耳欲聋的呼噜声。
未等她开口发问,秦逢时直接推门而入,边嚷着:“白太医你怎么回事啊!”毫不客气地拎住趴在案头那人的后领,将人提溜起来。
屋内凌乱,柳明月一眼瞧见角落里站着个浑身插满针的人,吓得尖叫后退。
“怎么了怎么了?”秦逢时扶住她的肩膀。柳明月壮着胆子又瞥了一眼,原来是具活灵活现的假人。
实在是晚上会做噩梦的程度。
“读了一晚上书……”白太医抓着头皮,抬起一张留着红色压痕的脸。是个眉清目秀的年轻人。
如此年少就入了太医院,又肯彻夜苦读,实在是个俊才。柳明月往他桌上扫了一眼。封面上印着三个大字“俏冤家”,还有几道疑似口水的污渍。
“?”
听了秦逢时对柳明月病情的描述,白太医眼睛放光,跃跃欲试:“让我来施针!我可以!”
“……请问你有几分把握?”秦逢时轻轻松松地单手抵住他张牙舞爪的靠近。
“五成。”
“滚。”
“我这已经算很高了好吗?”白太医不悦,倚着黑檀木桌,抱胸道,“你去问问叶凭,他最多三成,还有小齐他们就更不用提了。啊,你若真想帮这位姑娘,不如——”他眉毛一挑。
“——白寻,你经常出入大内,给那些个贵人看病,见多识广的。我问你,淳贵妃之死,你了解多少?”
白寻狐疑地瞟他一眼:“又来套我的话。”
秦逢时声情并茂地将“借尸还魂”的故事讲给他听,活像个说书人。白寻听得全情投入,惊叹连连,甚至几乎潸然泪下。
柳明月头回感到自己的语言是多么匮乏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