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你有。”明月轻缓而坚定地道。
在一片寂静中,秦逢时搁下筷子,发出“叮”一声响。
所有人都看向秦逢时。他挠头道:“明月,可是一刻钟,是不够来回加杀人的,要怎么做到呢?”
“不需要来回。因为命案现场并不在南灵楼,而是在州尹府。”明月慢条斯理道,“所以也不必算上处理血迹的时间。一刻钟,捅一把刀子,绰绰有余。”
“原来是这样!”秦逢时豁然开朗,指着凌遇愤愤道,“姜蔚想来见你最后一面,告诉你她的真实身份。你得知真相后却恼羞成怒,一刀杀了她!杀完人你马上回到梨酒堂,假装无事发生,继续与柳寅饮酒,让他做你的证人。等宴饮结束后,你有充分的时间去处理血迹,再将尸体运回南灵楼。真是狡诈!”
面对秦逢时言之凿凿的指控,凌遇只是漫不经心道:“很有想象力。证据呢?”
秦逢时眨了眨眼,用手肘碰一碰明月,小声问:“有吗?”
明月声音清亮道:“有,跟我来。”她领着众人出了梨酒堂,拐几个弯,穿过一道垂花门,最后步入正院上房的里间。
“这里有血迹!命案现场!”秦逢时一下子注意到了窗边高几上的两个宋窑瓷瓶,他小心翼翼地搬起,如获至宝般交给赵捕快,“证物,快收起来!”
秦盼盼见了眉头一皱,这血迹过于明显了:“凌州尹,你为何不销毁证物?”费尽心思做了如此巧妙的不在场证明,却犯下此等低级错误,等着他们来缴获?
凌遇背手立在漆木屏风的阴影里:“你们如何证明,这是姜蔚的血?或者我这么问,你们如何证明,这一定是人血?”
秦逢时大怒:“还想狡辩!”
明月低眼笑了:“我们确实证明不了。”她将手轻轻搭上宋窑瓷器的瓶口,“不管是什么血迹,凌州尹,你都没有理由不扔掉这对瓷瓶,或者,起码把血迹擦净,对吗?可你为何不这么做呢?”
凌遇的眼神轻微地动摇了。
“你处理了所有的血迹,唯有这瓷瓶上的绿色并蒂牡丹,是你夫人亲手所绘。所以你舍不得毁掉。”明月道。
凌遇向后靠住屏风,抬手掩住嘴唇,身体在微微发抖:“我说了,你无法证明,这是她的血。”
明月很平静地接受了,转而道:“南灵楼少了一件蔚神女的圣服,是在你这里吧。”她对凌遇摊开手心,“凌州尹,你的白布发带,能借我一看吗?”
凌遇怔了怔,默不作声地解开,一瞬间,黑发如瀑。
他将发带缓缓递给明月,像在递一捧雪。递出后,凌遇赤着眼松了一口气,似乎,等这一刻,已等了很久。
明月对着光看这截白布发带,它并不是纯白的一根,带点灰调,上面有规则的纵向纹理,与姜蔚圣服的裙摆内衬一模一样。
明月举着发带问凌遇:“这是玉神女在盛大的仪式上才会穿的圣服,只遗失过一件,是染血后被凶手处理了。为何会在你这里?”
凌遇苦笑着撩起雕花大床的帐子,染着血、胸口被刺破的圣服被叠得端端正正,就摆在床头。
在众人的惊呼声中,秦逢时擒住了凌遇。
明月悲哀地望着他:“姜蔚没有打算要告诉你真相。你也不是故意要杀她。是吗?”
凌遇阖上眼,点了点头。
四天前。二月十七,满月当空的夜。
亥时,满城的寂静。
姜蔚从南灵楼偷溜出来,悄无声息地回到了州尹府,无人察觉。玉神女的圣服穿脱不便,由于姜蔚根本不打算出现在凌遇的面前,只想暗中偷偷看他最后一眼便离开,所以她没有更换衣物。
但是,宴会中途出来如厕,想回屋望一眼夫人是否安睡的凌遇,发现了她。
凌遇凭借圣服和玄鸟面具认出了眼前的玉神女。他不知道这样的夜晚,玉神女何故出现在这里,有什么阴谋?
凌遇从来不信所谓神玉,所谓仙逝,所谓可以令人起死回生的心口血……统统一派胡言!
但凌遇走投无路了。
夫人的病一日重过一日,他想尽了办法,求医无门,眼睁睁见她日易虚弱,形销骨立。而眼前这个莫名其妙出现在他面前的玉神女,或许……或许是他最后的希望。
凌遇握拳的手在不可控地发抖。
今日本来也就是玉神女的死期,而她竟然出现在这里,简直是老天在帮我!
为什么不试试呢。
玉神女一步步后退到窗口。
凌遇头脑发胀,酒气上涌。
最后的机会了,为什么不试试呢!
鬼使神差地,凌遇冲姜蔚的心口飞出一刀。血液飞溅,脏了窗边高几上的一对宋窑瓷瓶。
姜蔚发出痛苦的呻-吟,捂着心口倒了下去。凌遇仿佛被当头浇了一盆冰水,清醒的同时浑身冷透。他认出了这个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