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曾巧兮起了个大早,辗转了两班地铁、一趟公交才回到熟悉的横衫巷。破旧的平房,狭窄的街道,一下雨就脏兮兮的路面。
唯一值得称道的只有巷口的那棵古树,一米粗的树干,遮天蔽日的枝叶,在这里一站就是几十年。
外面的一切都在变,只有这里,被上个世纪紧紧攥在手心。
曾巧兮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站在花店门口,朝里面张望,门口的风铃随风摇曳,叮当作响。
“欢迎——光临——”
妇女蓦然回首,眸中划过一丝惊喜:“小兮,你怎么回来了?”
曾巧兮进门,将东西放在椅子上,环顾四周,不答反问:“小硕呢?国庆学校应该放假吧?”
曾丽人有些难为情地看她一眼,用围裙抹了抹手上的花泥。
“他去给同学补课了,一小时100的工资呢!比我成天捣鼓这些花花草草赚钱多了!所以说还是得学习好,这点小硕像——”
“妈!”曾巧兮拧紧眉头。
“咱家有那么缺钱吗?之前的债都还完了,现在我每月给你的生活费足够你和小硕生活,你干嘛还让他去赚钱,他现在可是高三,人生最重要的一年!”
曾丽人被闺女教训,很没面子,当即拉长皱巴巴的脸,吼道:“又不是我让他去的!是他自己非要去!”
曾巧兮咬唇,压下心中的怒火,将袋中的东西一一拿出来:“这是给你带的降压药,一天一次,别忘了,这是给小硕买的酸奶和坚果,让他每天吃点,他现在消耗大,营养得跟上,还有......”
她掏出钱包,从里面取出一千块钱递给曾丽人:“咱家现在不比以前,不用舍不得吃喝,小硕要是喜欢什么,你就买给他。”
曾丽人看见厚厚一叠的百元大钞,眼睛瞬间发亮,她啐了口唾沫,认认真真清点起来,敷衍着点了点头。
“钱我收下了,零食什么的,你以后就别买了,小硕不会吃的,那小子还记恨你当年不管他的事儿,我劝也没用。”
五年前,仁和开启了一个人才培养计划,要从医院挑选二十名优秀的医生送往国外顶尖的大学进修学习,为期五年。
学费生活费全由医院承担,但学成之后,必须回到仁和工作十年。
十年之内,不得跳槽、辞职。
当时还只是实习医的曾巧兮在导师杜以衡的力荐下,获得了其中一个名额,成为二十个人中唯一有此殊荣的实习生。
二十五岁的她,刚刚硕士毕业,渴望去国外见识更广阔的世界和更先进的医疗技术。
当年她本可以报考北大医学院,但为了照顾才上小学的弟弟,只好退而求其次选择了本地的学校。
治病救人是她从小的梦想,为了这个梦想,她自私了一回,不顾小硕的哭喊,毅然决然踏上了去美国的飞机。
飞机在天空划下一道孤零零的白线,那道白线从此将她和小硕的心隔断。
“你要是走了,就再也不是我姐!”
曾巧兮垂下眼帘,根根分明的睫毛轻颤,声音凉得一如门外的秋雨:“那就别告诉他——是我买的。”
曾丽人将钱收好,翻了个白眼,说话带着浓厚的口音:“那小子可精着呢,一眼就看得出来你回来过,对了,既然回来了就留下吃个饭吧,小硕中午也就回来了。”
曾巧兮将冰冷的手揣进口袋,“不了,我一会儿还要赶回医院......马上冬天了,我买了个电暖器给你和小硕。”
“那感情好,这老屋吧,夏天还好,一到冬天,就冷得人发憷,真不是人待的地方。”
曾丽人扫了眼曾巧兮,嘴皮子就像是开了闸,噼里啪啦地一通抱怨。
曾巧兮明白她的言外之意,却故意装傻充愣不接话:“那我就先走了,东西到了你记得查收。”
曾丽人送她到门口:“这就走了?不吃饭?”
曾巧兮摇头,迈开步子往巷口走。黑色风衣,转身融进黛青色的砖瓦之中。待她再回眸,风铃早已搁浅,安安静静,像从未有人来过。
她自嘲一笑,转身,坚定地继续走。明明知道会失望,却还是一次次怀揣希望。
可失望似火,希望如烟,从不对等。
进门那刻,曾巧兮才觉浑身回暖,休息了一阵,开始洗手备菜。贺之洲到时,才下午五点,她还在厨房忙碌。
男人一进门就看到了那抹乳白色的身影,眸光几经流转,唇角不自觉向上扬。
听到开门声的曾巧兮回头,撞进一双笑眸。少年懒懒倚着门框,正向她望来。
“你怎么提前回来了?我还没做好呢!”
“我今天没什么事,就想着回来给你打打下手,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贺之洲换了拖鞋,走进厨房。
原本空空如也的厨房像是被人施了魔法,瞬间被瓶瓶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