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月还没醒吗?”
“还没有。”
“唉,这孩子,也是苦了她了。本来高考就压力大,又刚好遇上这事,打击太大了……唉……”
半梦半醒间,陈月隐约听见外面传来说话声。
两人的声音很熟悉,一长一少,似乎在某个午夜梦回时听过。
她感觉头有点晕,好一番努力才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却是泥土墙与昏暗的黑色屋顶。
那一瞬间,她的记忆重新被拉回二十多年前,她记得自己小时候就住在这样一个房间里。
泥瓦房,破旧低矮,下雨时漏雨,刮风时似乎从耳边呼啸而过,每当遇到这样的夜晚都胆战心惊睡不踏实。
想一想,搬离老家已接近二十年,后来已经住上城里的小公寓,干净又整洁。
人啊,总是常常忆苦思甜。
屋外的声音还在继续。
“阳阳你和星星早饭吃了没有?”年长的妇人又问道。
“吃过了,我煮的红薯稀饭。”半大少年声音清亮,只是夹杂着化不开的低落。
“中午就不要煮了,来大伯家吃,这两天酒席还剩好多菜,再不吃就放坏了。”
“哦。”
“唉……”妇人又叹了口气,最后叮嘱道:“那你们先玩吧,月月醒了告诉我。”
“哦。”少年又应了一声。
房间里,陈月却惊得坐了起来,她摸了摸自己的手脸,又重重掐了一把,疼得轻呼一声。
她不是在做梦,她居然重生了,回到了二十多年前。
两人的声音也彻底唤起她的记忆,年长的妇人是她大伯母,少年则是她弟弟陈阳。
高考完……这样的事……酒席……
每一个字都在提醒她发生了什么。
以至于后来每一次回想,她都会泪流满面。
那是1996年的夏天,正值一年一度高考,那时候高考时间还是七月,正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
她从小成绩优异,因此当时上了县里最好的高中,本来信心十足能考个本科,甚至是重点,却没想到……
就在高考那天,父母为了给她加油打气亲自来探望,却在路上出了车祸,双双离开人间。
家里人本来都瞒着她,但她还是在高考第三天知道了,因为前来接她搬东西的是大伯,而不是父母。
双亲离世的打击直接让她一蹶不振,毫不意外最后一科考砸了,她在考场上几乎以泪洗面,根本无法集中精力答题。
考完当天她就急匆匆赶回家,迎接她的却只有两具漆黑棺木。
家里已经设置好灵堂,中间放着双亲唯一一张合照,笑容灿烂而朴素。
待客,做祭文,出葬……她一直浑浑噩噩,连续两天几乎没合眼。
以至于,回家就因为伤心过度以及劳累晕倒了,第二天上午才苏醒。
她抹去脸上的泪水,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重生回来,而且恰好是这个时间点。
哪怕让她早几天也好,哪怕让她再见爸妈最后一面……不,她希望爸妈都活着,他们这辈子,还没有享过孩子们福。
“姐姐,你终于醒了。”一道清脆的声音忽然响起,带着惊喜与委屈,紧接着一道小小身影扑进她怀里,呜呜呜哭泣起来。
陈月心中一痛,是她的妹妹陈星。
陈星是家里最小的孩子,这一年才刚好十岁,当初出生时还罚了一笔款,再联想到二十多年后的政策,充满讽刺。
“星星,姐姐醒了。”
她轻轻拍着陈星的后背,小小的姑娘穿着一件蓝色短袖,衣服已经有点短了,是去年买的,唯一欣慰的是还没破。
家里三个孩子,因此父母压力很大,好在父亲是初中老师,端着铁饭碗,母亲也自立自强开了个小吃店,两人每个月加起来也有三四百收入。
这些钱,在他们这个穷乡僻壤的乡村已经很富有了。
可这份富有从几天前便成为过去式,从今往后,家里再无经济来源,一切生活重担,都会压在她身上。
而她,也才不过十八岁而已。
“姐。”陈阳听见动静也来到床边,一双眼睛通红。
“不哭,姐姐在呢。”
陈月强忍着泪水,摸了摸陈阳的脑袋。
陈阳还差一个月才十三,下半年就该上初中了,上一世因为家境原因,他后来越发沉默寡言,成绩倒是非常优异,考上了重点大学。
即便找了好工作好对象,但陈月知道,这段过往一直是他心里的砍。
以至于,后来把她当作父母孝敬。
“姐,我给你留了早饭,现在给你端过来。”虽然年纪不大,但陈阳已经很懂事,知道心疼她。
“不用,我一会儿起床自己吃。”陈月笑了笑。